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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者(159)

作者: 折一枚针/童子 阅读记录

心里有一场大雨,下了好久,这一瞬陡然停住,继之是乍然出笼的热望,燎原的火一样,在四肢百骸连绵地烧,岑琢用力握了握拳,大步向总部大楼走去。

一楼医务中心,小弟引着他来到汤泽门外,正要推门,里头有说话声,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我没必要骗你,绝不是伽蓝堂。”

岑琢盯着那扇门,忽然不敢进去。

接着,是汤泽的声音:“很长一段时间,我一想到牡丹狮子的那抹红,就恨不得挥起长刀,以命相搏,杀之而后快,”一个长长的停顿,“没想到生死关头,扑到身上护着我的,居然是你。”

一对相持多年的仇敌,一朝成了朋友。只因为一个人。

汤泽却明知故问:“为什么救我?”

“因为你是岑琢的哥哥,”逐夜凉单刀直入,“从今天起,明里暗里的每一枪,我都会挡在你前面。”

岑琢霎时忘了呼吸。

“你死了,他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杀你的人会把他罗织成凶手,他这辈子都要在痛苦中渡过。”

一滴泪凝在眼睫上,岑琢甚至不敢眨一眨眼。

逐夜凉说:“那样我的心会碎。”

汤泽笑了:“可你根本没有心。”

逐夜凉也笑:“岑琢说过一样的话。”

汤泽意外:“是吗,他这样说?”叹一口气,“每次他在我面前提起你,总是失魂落魄的,好像他的心已经随着你走了。”

岑琢在门外腾地红了脸,咬着嘴唇,怪他哥跟逐夜凉说这些。

“真的吗?”逐夜凉明知道是真的,却想从汤泽嘴里听到更多,“他真的在乎我?”

“如果不在乎,重逢时,他根本不会从青菩萨里出来,”汤泽苦笑,“他那个倔脾气,对你的心要是死了,宁可死在你手里。”

“我那时差点就杀了他,”逐夜凉低下头,语气里是痛彻心扉的懊悔,“我明明那么爱他……”

这时走廊上有急促的脚步,岑琢回头看,是气势汹汹的丁焕亮,握着手枪,擦身时斜睨他一眼,敲响汤泽的房门。

岑琢跟进去,第一眼先看到逐夜凉,那个人也看着他,目镜灯闪了闪,投向他西装前襟露出来的大片皮肤。

岑琢下意识拢起襟口,他不知道他看的是疤痕,还是别的什么,那样大胆的注视让人心慌。

“社长,”丁焕亮深鞠一躬,“我请求控制伽蓝堂相关人员。”

“岑琢是我的弟弟,伽蓝堂是染社的手足,”汤泽平淡地训斥,“管好你的舌头。”

丁焕亮把心一横:“社长怪我,我也要说,”他看向岑琢,“持国天王号一路在海上,追踪记录没有间断,信号也没在任何一地发生停留,只能是出航前动了手脚,我敢断言,炸弹是伽蓝堂装的!”

“伽蓝堂要杀我,”汤泽气定神闲,“牡丹狮子又何必救我,让你还有机会在这里掀风起浪?”

“也许伽蓝堂另有阴谋,”丁焕亮咄咄逼人,“社长,先有北方分社遇袭,后有持国天王号港口爆炸,两件事接踵而来,绝不是偶然!”

“丁秘书,”岑琢不羁地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我要杀谁,不会在自己眼前杀,我要炸谁,也不会在自己经手的船上炸,我觉得杀人炸船的人也是这么想的。”

“岑会长,”丁焕亮和他针锋相对,“我只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为什么接收仪式你不来,第二,为什么牡丹狮子恰巧在港口,第三,爆炸发生的瞬息之间,牡丹狮子怎么正好在爆炸的前一秒保护了社长?”

“好了!”汤泽喝止他,“你们都出去,小琢留下。”

丁焕亮先离开,逐夜凉不愿意走,被岑琢做样子踹了一脚,才灭灯出去。

屋里只剩下兄弟俩,岑琢在汤泽床前坐下,他和小时候一样,有委屈就耷拉着脑袋,不吵也不闹:“哥,你知道我不会做这种事。”

“小琢,”汤泽打断他,“我相信你,但这不够,重要的是让天下相信你。”

岑琢无奈地耸肩。

“逐夜凉在我身边有个卧底,”汤泽目不转睛盯着他,“你让他把这个卧底说出来,你们的嫌疑就洗清了。”

“哥,”岑琢有点耍赖的意思,“他是他,我是我,我们……”

“小琢!”汤泽忽然严厉,“你也是当会长的人,应该明白,这不是我们兄弟俩的事,是染社和伽蓝堂的事。”

岑琢明白,自从到江汉,找回了哥哥,他就放任自己缩在哥哥的羽翼之下,为逐夜凉的背叛脆弱消沉,到了今时今日,他是该挺身面对一切了,这个天下的重量,需要他和哥哥并肩担起。

“持国天王号爆炸针对的是我,江汉中心的主人,”汤泽拉住他的手,晃了晃,“这件事如果不给天下一个交代,整个染社都会像一只煮在沸水上的锅子,除非把水烧干,否则永无宁日。”

汤泽说的没错,一夜之间,持国天王号炸毁、社长遇袭、唵护法报废的消息席卷裳江两岸,接着爆炸般向四面八方传递,染社高层一片混乱,总部大楼搅起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以东方分社为首,矛头直指伽蓝堂。

第二天天还没亮,拘鬼牌就出现在逐夜凉面前。

“早,”逐夜凉没意外,像是早等着他,“果然是派你来。”

“我来拘你到九楼会议室。”说着,拘鬼牌甩起流星。

“拘?”逐夜凉没有对战的意思,狂妄地负着手。

“拘,”戴冲重复,“到了九楼,你就插翅难飞了。”

“让你失望了,”逐夜凉擦过他,“不用你拘,我自己走。”

他的淡定出乎戴冲的意料:“喂,现在跑还来得及,”他一双流星甩得飒飒作响,“不过要先过我这一关。”

“跑?”逐夜凉轻笑,“我为什么要跑,船又不是我炸的。”

戴冲让他这一笑弄愣了:“我说你小子也太狂了吧,人家刀都磨好了,就等着要你的命呢。”

“我的命就在这儿,”逐夜凉淡淡地说,“谁想要,凭本事来取。”

“你还不明白吗,”戴冲追着他,“你和你的那个卧底,只能活一个。”

逐夜凉停下来看着他:“知道岑琢喜欢我什么吗?”

戴冲在拘鬼牌里翻个白眼,很想怼他一句“老子才他妈不感兴趣”,嘴巴却老实,闭紧了等他说。

“因为我没那么多废话,”逐夜凉意有所指地点着它的胸甲,“但总能给他惊喜。”

戴冲皱眉:“喂你什么意思?”

逐夜凉随便笑笑,“你猜。”

到九楼的时候,偌大的会议室已经座无虚席,连司杰都来了,仍然是卡紧了下巴的高领子,昂贵的宝石袖口,还有拢得服帖的短发,汤泽坐在医疗载具上,岑琢在秘书位上抬起头,担忧地看向逐夜凉。

逐夜凉调皮地闪起目镜灯,闪给他一个人看。

岑琢暗骂他没心没肺,脸颊却微微发热,握紧了双手低下头。

“好了,人到了,拿下吧。”田绍师从座位上起身,率先发难。

会议室前后两个门都开着,外头是荷枪实弹的小弟和捕捉骨骼,听见“拿下”就要往里冲,司杰却抬手:“绍师,别冲动,社长还没发话呢。”

说着,他看向汤泽,汤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没接茬。

田绍师见他这态度,胆子大起来:“给我拿下!”

底下人一拥而入,会议室顿时响起一片子弹上膛声,声势很大,却没人敢贸然近逐夜凉的身,一时间局面僵持住了。

“汤社长怀疑我?”逐夜凉问。

汤泽看向他,冷酷、威严,和在病房时判若两人,逐夜凉对这种反差不陌生,白濡尔也是这样,这些坐拥江山的人都有两副面孔。

汤泽动了动手指,叹息似的:“拿下。”

捕捉骨骼形成阵型,除了岑琢,高级干部全部离席,第一张网投出去,逐夜凉没躲,接着,铁锁、控制链、拘捕器,他一一承受,岑琢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不是不躲,根本是放弃了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