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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火凌香(3)

作者: 银瓶乍破 阅读记录

“没事,你先进去。”孟亦甄轻轻拍着孟媛的背,回头随意说了一句,便悉心照顾孟媛。

松凌香关上车门,靠在私家车门上,心思飘了飘。一个流连夜店的姑娘,不爱学习,喜欢抽烟喝酒,什么也不学个好,偏偏对自己的妹妹百般疼爱,一点在外头学的花里胡哨都不敢让妹妹看见,唯恐带坏了自己的小妹妹……这就是亲人间的彼此挂念?她唇角带笑,又冷漠又带着暖意,仿佛她整个人都矛盾且不清晰。

她抬头,看到江家别墅的阳台上,正站着一个男人。他双手插兜,套着一件灰色t恤衫,气质疏离有点儒雅。他仰头似乎正在观望天外景色,周围打扰不了他分毫。时间静止,他像一尊雕塑,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动。松凌香走进江家大门,走进别墅,踏上楼梯道,走到男子身后,坐在客厅的软凳上。清脆的高跟鞋声响一早将男人从遥远中拉扯回现实,他回头,看到一脸淡漠的松凌香,露出一个笑容。狭长的丹凤眼本该是冷漠而疏远,加之男人身上的坚毅气质,更应该令人感到高不可攀。他却多出几分读书人的儒雅,凭白入了世。

“回来了?”

“嗯。有烟吗?”松凌香低哑的嗓音在尾端轻轻一勾,有点撩人。她本想抽烟,可包落在车上。小姑娘在咳嗽,开了车门怕她忽冷忽热生了病,就没去取。

“没有。队里不让抽烟。”

“忘了,你是军人。望远镜有么?”

接过江沐君递过来的望远镜,她看向松家的方向。她没有忘记自己因什么回来,对松家的状况自然相当关注。一座恢宏大气的老宅,处处精致讲究。老一派的作风与审美渗透了整个庭院,院子里引来的小河流边坐着几个乘凉的松家女。她们穿着修身旗袍,正拿着针线刺绣,画面很美很雅致。松凌香勾起唇角。整座松府鬼气弥漫,却对松家人没什么影响。看样子也不是厉鬼,松家想除之而后快,莫非又是什么“不守妇道”的鬼来了?还是说松家后代带了麻烦回松府?她放下望远镜,笑得嫣然。

江沐君望着她,接过她递回来的望远镜,挑了一个软凳坐下。他不动声色的打量松凌香,见她一身黑色锦衣,手脚处袖口大开,瞧见锦衣里头的暗红色,必定用金线秀满了经文。她行动时候用膝盖一顶,鬼怪被经文灼烧,再加上她连贯的打法,收鬼水到渠成。从小他与捉鬼无缘,稍微长大一些被送去军队,松凌香都是知道的。在松凌香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他借酒向她告白,被拒绝了。此后松凌香对他无比冷淡,方才说的“忘记自己是军人”想必也是故意的……

沉默的气氛蔓延,松凌香点了手指,问道:“什么时候归队?”

“六天以后。”江沐君说话时注视着松凌香的眼睛,看见那双冷静的眼眸以后,又匆匆避开。听说她要回来,他向队里请了五天的假。队里批了,也不过是因为他节假日从不请假攒下来的罢了。

“替我买包烟么?”松凌香有些难耐,她有烟瘾,坐在凳子上已有些狼狈。手指微微抠动着软垫,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刚进娱乐圈混的时候,因为疲惫,她去买了烟来抽。有时候想到松家,想到一些烦心事,一不小心将烟抽狠了,到处都是烟蒂。此刻她不愿支使江沐君,不过七年没有回来,以前的小店她找不到了,只好拜托江沐君。

“……抽烟不好。”沉默许久后的回答声。

松凌香深吸一口气,缓了缓神。她抬起纤细的手臂,声音低哑:“扶我去躺一下。”

江沐君凝视着她的手臂,黑色的袖口随着她抬起手臂而脱离手腕,垂直朝地。朱砂色的内部露出来,将雪白的手腕衬得更白。沉默半晌,他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却是打横抱起松凌香,搁在她房间的软床上。明亮简约的房间是她年少时喜爱的风格,这些年没什么变化,听说她要回来,保姆一早就收拾过,当下就可住人。

江沐君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原本柔弱的脸上愈发柔弱。他胸膛奔腾的热血险些将他整个人融化。终是软下心肠,替她去买烟。

烟……松凌香凝望着素白的天花板,咳嗽了几下。她还没想过要戒烟,毕竟从来没遇到这么狼狈的时候,如今遇到了,突然就想戒了。神识似乎有些断层,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回到了十八岁成人礼那天,江沐君对着她表白的时候。

“我有话对你说……”

“嗯?”觥筹交错,宾客们相互敬酒,松凌香转着酒杯等着眼前人说话。

“凌香,我喜欢你。”松凌香十八岁,他二十四岁。六年的鸿沟,他从没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也从未对其他人动过心。他不会花言巧语,数不尽的情思到嘴里也只剩一句笨拙的我喜欢你。

喝过酒的神经变得迟钝,脑子里有一根弦给绷断了,她好像十分认真地说了一句:“哦,是吗?可,我喜欢孟婆。”

想到这,她勾起一抹笑,有些困倦地闭上眼睛。

昏昏沉沉,白昼的光跳跃在眼皮上。做梦时分都令她不□□稳。

她又来到这里。踏过漫长的青石板,走在桥上。四周灰蒙蒙的,暗无天日一般。桥头有一块巨大的石碑,笔走龙蛇的字迹现代人似乎认不出来。但她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含虚奈何桥。

这又是梦。而她,又走到含虚奈何桥……

她眺望着,一如往常,看见——

在一片虚无中,一个锦衣华服的女子正熬着汤。女子的眼睛似乎什么也看不见,只专注地熬着汤。眼角下两公分处长了一个泪痣,看起来颇为苦情。松凌香慢慢行走着,走到女子身畔,坐下。桥上长满了彼岸花,鲜红鲜红的。她看着女子水葱般的长指甲在黑暗里莹莹反光,最终,汤熬成了。松凌香接过,饮下,走上虚无。回眸看见女子站立在原地,似乎正看着自己。

女子其实什么也看不见,是个瞎子。说叫孟蓝雨。自称孟婆的……这么多年,这个梦不断重复着,孟婆的形象便深刻地印在她脑海中。在江沐君坦白心意时,她下意识想到孟婆,也下意识就拒绝了。就连当初同意孟亦甄当租客,其实也是因为她眉宇间与孟婆有些相似罢了。

第4章

松凌香醒来时已是黄昏。斜阳透过玻璃折射在白墙上,墙因此变得橙黄橙黄的。空气中好像全是黄昏的味道。

床头柜上摆着烟、打火机和一个陶瓷烟灰缸,旁边摆着与这些成熟物品不相符合的彩色糖果盒。她斜了一眼,伸手,没拿烟,反而拿起糖果盒,细细打量。随后不太感兴趣地放下。她坐在床上,凝望着那面带着黄昏味道的墙,恍惚中似乎能看见“奈何桥”三个古朴厚重、龙飞凤舞的字迹。

桥上有个女人,身穿绛紫色撒花罗烟衫,同色柔绢曳地长裙,肩上披着靛色云纹小坎肩,头上结着精巧的飞仙髻,怀中抱着白骨玉琵琶,正缓缓回眸。她浅色的眼眸里盛满了虚无,眼角下两公分处长有一颗泪痣。明明没有目光定格,是个瞎子,却有这般绝代风华。

松凌香细细看着,画面逐渐崩塌。她手不自觉摸上床头柜的香烟,打火机一按,烟雾缭绕。火星闪动着,松凌香的面容被烟雾遮挡,眼眸在缠绵的烟雾底下忽明忽暗。这时,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进。”沙哑低沉的嗓音与大提琴的鸣唱声愈发接近。门口没有动静,又传来一阵敲门声。松凌香凝视着门框,漫不经心地点了点香烟,按灭了烟头,将烟卷放在小凹槽上,提高了音量:“进来。”

孟媛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露出一条极细的门缝,看了一眼后,将门推至半开,侧身进来了。闻到空气中的烟味,她轻轻咳嗽一声,脸颊潮红。她瞥见床头柜上的烟灰缸,缓步走上前,目光干净澄澈,还带着一丝好奇:“香香,这是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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