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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火凌香(18)

作者: 银瓶乍破 阅读记录

松凌香眉尾轻挑,认真将剧本看完。看到一半时,眼角瞥到一抹青烟凝成人形,端庄地坐在她身边,探着脑袋也看过来。

陆羡清默。

她原本想到曾孙女说是拍戏,以为自己能帮上点忙,不料一眼看过去,却都是前尘往事。

被封锁的记忆刹那冲出脑海,她坐直了身体,神色麻木。

第22章

陆家大小姐,陆羡清,沦落成一个供大家观赏的戏子。说起来是一把辛酸泪。

她五岁的时候,京城一昔之间换了主人,魔物横行,举家搬迁。此时国家动荡不安,官家相互奔走,人们都打好关系一起上路躲避。在这途中,陆羡清被人贩子拐了。

人贩子是个十恶不赦、脏不拉几的畜生。他捂着陆羡清的嘴不让她发出声音,东躲西藏,在一间昏暗的小屋子里打量陆羡清的长相。不知何处触动了这个人贩子,他没将陆羡清卖出去,反而猥亵了才五岁的陆羡清。

那时候陆羡清什么也不懂,懵懂地挣扎,却逃不过。这样的日子大约过了半个月,她趁人贩子喝醉了酒,推开虚掩的门扉,踏着月色逃走了。

一个五岁的小孩,迷茫地奔走在芸芸众生中。

她在推搡中摔进泥坑里,泥水糊满整张脸。脏兮兮的头发往下滴水,啪嗒,狼狈的脸上凝出两道细长的河流,露出一点白净的皮肤。她觉得身体很不舒服,全身都脏兮兮的,昏天黑地地想吐。

这时她看见一双穿着破旧绣鞋的脚,恰恰好出现在她面前。她抬头,乌黑的天让她看不清眼前人。可她知道眼前人没在看自己,毕竟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小孩,正和另一个人交谈。

“把孩子送到戏班里吧。孩子还能谋条生路。”

女人紧了紧怀抱,看着怀里的小乖宝,狠下心点头。她迈着急匆匆的脚步向前走,却被陆羡清一把抱住了腿。

“带我一起……”一双仿佛天生会哭泣的眼睛出现在女人面前。多带一个人,女人想了想,拉起陆羡清的手,步履匆匆地向前赶赴。

陆羡清回过神,目光定在松凌香脸上。说实话,松凌香长相与她有六分相似,但少了点媚,气质坚毅,却长得太柔。是副男人见了极容易心动的相貌,但不适合唱戏。

松凌香恰好抬头,对上陆羡清饱经风霜的眼眸。

相顾无言。

陆羡清想到,在她被陆家找回去的前一天晚上,被一个男人强上了。回到陆家,陆家人知道她是个戏子,一边觉得愧疚,一边暗踩她。被强暴的事情半个月后像长了翅膀似的,飞了出去。彼时她刚刚认识松恒君,心湖撩动着,却结了冰。

没了,没了。她只是一个低贱的戏子。大家族怎么接受一个被玷污的戏子呢?什么陆家大小姐,没扫地出门就是陆家最大的恩赐了。

她还在戏院唱戏,但背靠陆家,即便流言蜚语漫天,苍蝇还是少了。

松凌香将剧本折了一个小角,轻声道:“陆家后来被灭门了。”

陆羡清愣住了。

程新月透过后视镜看了松凌香一眼,愣愣地点头,道:“嗯嗯。”

正开车的吕念之亦是抬头看了眼后视镜,眉目温柔,略带询问之意。

只有孟媛,乖巧地解释:“陆家灭门是莫羡白做的。他假意跟陆羡桐在一起,其实是为了报复陆家。”

陆羡桐是陆羡清的胞妹。一个温柔大方的女人,在陆家,只有陆羡桐没踩过她。

松凌香低头看了看剧本,听见陆羡清缥缈的声音:

“我对陆羡桐印象最深的是在我拿枪找松恒君的路上时,她拦住了我,对我说‘阿姊,你是无辜的’。”

那天,天气闷得人心惶惶,仿佛有什么大事发生。

陆羡清打开床头的暗柜,摸出一把小巧的女式手枪。她穿上戏服,坐在梳妆镜前描眉点妆,戴上头冠,露出一个妩媚风情的笑容。眼底却藏着冷酷。

她走出木门,穿过大院。杂草丛生的院落很久没有人修理,孩子提早被送走了,也没有后顾之忧。

一声急切的呼喊唤住了她。

陆羡桐坐在轮椅上,失明的双目好像能看见她。

许久没说话,在陆羡清感到不耐的时候,陆羡桐才用足够她听见的声音道:

“阿姊,在我看来,你是无辜的。”

陆羡清眉眼淡淡,她举起枪,对准陆羡桐,在即将扣紧扳机的时候将手放下,嘴角弯了一个弧度。随后转身走了。多年来的训练让她的步子走得从容优雅,哪怕是赶赴在杀人的路上,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车里没有人说话。吕念之依旧笑得温和:“车里是不是还坐了一个人?”

程新月惊得手一抖,张大嘴巴看着后视镜。

松凌香点头。孟媛乖巧地笑了笑,以表歉意。

陆羡清神游太虚,只听到有人说话,听不清内容。她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露了一个矜贵的笑,旋即想到自己已是鬼身,便看向窗外,晃晃悠悠地钻回净瓶吊坠里头。

临近中午饭点,吕念之将车停下,寻了一家餐馆,带着人去吃饭。

程新月很紧张。新来的、跟着松凌香的、个子超级高的、穿着蓬蓬裙的女孩似乎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那个女孩应该也能看到鬼。一想到四个人中间还混着一只鬼,她就忍不住打抖,身体不自觉向吕念之这个正常人靠近。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一阵舒缓的纯音乐响起,是孟媛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看着屏幕上闪动的字,按下接听键:

“阿姊……”

“你到底去哪了?!”孟亦甄带着哭腔的声音通过电网传递过来。

“我跟香香在一起,在去河源的路上。”孟媛说着,将手拉着松凌香的衣角。天气转热,松凌香还穿着秀着经文的黑色长袖长裤。

孟亦甄听见松凌香这个名字,似乎放松了下来,但反应过来又问:

“去河源?”

“是啊,跟香香工作有关。”

电话挂断。孟媛乖巧地看着松凌香,无意识展露出信任与依赖。

一行人吃过饭又开始赶路,期间孟媛有些晕车,刚吃过的饭就给吐了出来。好在到了傍晚,四人抵达河源,住进了宾馆。

苍白的脸颊映在洗浴间的镜子里。孟媛披下一头秀丽的乌发,任由花洒中喷出的水从头皮流淌而下。镜子……镜子里展露男人的喉结和苍白精瘦的身躯,他一个俯身,趴在洗手台上,呕血。

房间里被解下的净瓶吊坠闪着莹润的光泽,一抹青烟缓慢地凝结。陆羡清看着紧闭的浴室门,眼底有些疑惑,鼻尖是一股诱人的血腥气,与其他时候闻到的血腥味道不同。或许是因为容纳百鬼的身躯,所以他的血液对鬼有着极强的吸引力。

陆羡清看向窗边趴伏的一颗鬼头,眼中闪过厌恶。冷光一凝,鬼头就给爆了。陆羡清看向大门口,松凌香正斜倚在门框上。她口中叼着烟,眼神睥睨,刚才看不清楚的冷光就是从松凌香手中捏出来的。

陆羡清低下头,问道:

“当年,你的爷爷,日子很难过吗?”

“还行。纨绔子弟,没人敢管。马上风死了。”

陆羡清浑身颤抖,眼角凝了泪,抬起头哽咽道:

“对不起……”

松凌香走进门,想到孟媛闻不得烟味,便将烟掐了,指着净瓶吊坠笑道:

“对不起不用对我说。先回去吧。”

陆羡清钻回吊坠里。浴室的门开了。

空气安静。

湿哒哒的头发黏在孟媛的两侧脸颊上,一件单薄的浴衣贴在孟媛身上。没有颈带遮住脖子上喉结有些明显。他的眸色很浅,眼底闪烁着单纯与迷茫,正盯着松凌香看。

想到孟媛能看见鬼,窗外的血迹便被不动声色地清理掉。霓虹灯照亮的长街夜景停留在外,时不时变换灯光的位置与颜色。松凌香拿着吹风机,皱着眉替孟媛吹干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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