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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为我还俗(98)

作者: 牛干净 阅读记录

昨夜雨腻后,大抵将空气混湿了,变得有些稀薄。唐零儿挤出胸腔内的空气,来回跟他踏在走廊上,那日没瞧见清楚院内陈设,今儿,唐零儿细细品了一道才觉得有些蹊跷。厨房内锅碗瓢盆一具是农家器物并不珍贵,大殿佛祖塑像也都还是多了几个缺口的,木鱼钟鼓陈旧材质,连那小和尚房间都是普通床榻,衣厢,怎就他的名贵多?泰安也是近几年才多了些人丁,那他之前又是干嘛的?

唐零儿扣手在腰侧,寻摸到了那张纸尖,眼波流转,问了句:“衾思,你之前是哪儿人?家中又有何人?”手指尖指向园中石桌木椅,示意安衾思到院中间的石凳上坐着。

“营州人,家,只留我一人。”安衾思两日将她探了清楚,一五一十同坐下,本以为她会说什么寻常话安慰两句。结果听到,“那真好,我们同病相怜,我家里也就我一人。”

安衾思微微惊愕,料想阮娘将她照料极好。

“营州?在西边,南边?”可这好,也太不知人间愁滋味了。安衾思考量了阵后点了点头。

“衾思,你年龄长我,见得肯定多一些,你知道史朝义是谁吗?”松开腰带,唐零儿从中取出叠好的小张纸,平平展展覆在石桌上。小风吹地紧,她裹紧衣裳,抬头见天空日头被遮了一半,等了半晌望向安衾思,看他跟呆了似的:“衾思,衾思,喂,和尚。”

许是被风吹呆了,唐零儿唤了两声名,见他眸内清明愈发阴,丰神俊逸的细条眼先紧后松,连眨了三下眼皮才望向她问了句:“你说谁?”

唐零儿看他神色暖了些,方撅圆嘴说:“史朝义,就这三个字。”指着字让他瞧。

“我字认的不多,想你肯定比我识的多,你能告诉我这些什么意思吗?”脸色冷冽并不似平常喜人,唐零儿没来由多看了他两眼。

绕开飘在脸上的发丝,唐零儿念想不过百来字,他怎么看这么久?一时间觉得有些无聊,偏偏这时自己头发丝飞到他脑袋上去了,嘤嘤嘴角笑出了点声。圈住发丝端往他脑袋上放。

“这你从哪儿得到的?”安衾思急转开脸躲过她头发干扰。

“从一个胡人身上掏出来的,是什么意思啊?”往前凑身,唐零儿听出他语气里的焦急。

“史朝义是史思明的嫡子。”脸颊凹出条线,从线出扯出条笑,安衾思一字一句,却说地极快。纸面腾空,唐零儿刚想伸手抓住,安衾思倏地手覆上面,哗啦撕裂,变成两张。

唐零儿见他撕了个干净,连忙问道:“你干什么要撕了它啊?”一双柳眉也跟着安衾思辗转,念念有词探出声:“史思明?他不是死了吗?”

“死?死不干净的。”手藏在下方攥紧衣角,安衾思极力敛住气才说出句完整话来。

“衾思,叛乱是当诛,可你也别置这么大的气,还有那史朝义也会被抓住的。”牵住安衾思的衣袖轻扯,唐零儿瞧他眉眼瞥过来的时稍微松了些。天上日头方又拉开云,现出丝阳光。

春蝉嘶嘶叫唤,鸣了一声,又一声,不深的指甲剜了丁点肉在手心,安衾思指节摩挲,手筋在皮肤下崩裂明显,朝唐零儿露出寡淡笑眼,鼻息飘出股不熟悉的铁锈味,深处记忆层层涌现,又被她自己极力压下去。

等那蝉叫累了,吐出的声带了最后的沼渣嘶鸣,安衾思才撮起眉心无奈笑道:“上面写的是胡语,你遇见的胡人应该是给西北边蛮夷与中原内陆通风报信的人。也难怪他们会选泰安过界,师傅说的……”压低声仿佛对她自己窃窃私语,唐零儿又将身子凑近了,耳朵竖尖都没听清他之后说的是何。

脑中分崩离析的一切再度盘旋,安衾思凤眼怒张,唇角再度栖生笑意,唐零儿在一旁看得心里落不到实处,心肠七上八下,嘴羁绊问道:“所以,这书信,是胡人联络史朝义……”慢慢往后退,唐零儿手倚着凳子晃晃坐下,眉间蹙生无数不解,抬头面向安衾思犹豫开口:“可,衾思,你为什么要将它毁了,交给朝廷不是更好吗?”

第6章 六

风皱巴巴拂过脸颊,干燥难忍席卷上岸,唐零儿瞧安衾思收紧下巴,黑眸深坠,像是要把她拉了进去,步履生风急急忙忙走上前去,目光直逼。

喉咙干涩,半会,安衾思吐出话,脑袋黯黯垂下:“因为,我也是胡人……”

“叛军,后人……苟且偷生,零儿,你说是不是可笑……”

“突厥……”涩味笑挂在嘴角,安衾思却勾勒不起,扬头看向呆愣了的唐零儿,胸腔塞住团空气,有些话她终究不能现在告诉她。

择轻避重,望向刺眼火光,声音细实恢复平静:“信上所言如果送至唐军,我族将难保。”

“所以,对不起,零儿……”

唇缝裂开,缓缓有风进入,唐零儿脑中有数不清的疑问,同时炸裂,太阳穴被针扎了似的疼。不晓得该问什么,国家恩怨离她太远,民族意识自小就单薄,踱步走到安衾思面前牵起他袖角,喃喃笑道:“为什么要对我说对不起,衾思,你又不欠我什么。”

低首是她娇憨相望的模样,朦胧间安衾思恍惚起来,看向石桌上的残纸,手往后背,不忍心沾到她点,四年前,就是这双手将零儿从死人堆里抱起来,当时的女孩如今都长到自己及肩处了,都能开始报仇了……

“衾思,你是怕我会报官吗?不会的,不相干的。”绢丝轻薄,唐零儿捏起一角抚上安衾思的脖颈,庆幸自己又了解了他些。长睫纷纷,扇了扇,仔细盯着安衾思的平滑白皙的脖颈,声音说于自己听:“衾思,为什么你的脖子没有凸出来的一点,为什么你开始就知道我的名字?还有,为什么你终日要带个巾子套着?”音儿软腻,着手贴身,滑进安衾思的颈窝间,正欲扯下,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尖利声:“唐零儿!”

心瞬间跳了跳,指尖被安衾思攥住,唐零儿循音转过头去,只见阮娘正拽着身子从楼梯上一板一眼往下跨,身后跟了一个圆眼厚耳的老和尚,胡子须都遮瞒了整张嘴。

“谁准你来这儿的?!”阮娘急冲冲扯过唐零儿往自己这边拉,嘴里话抖不停:“说了让你不准来这边了!”

唐零儿习以为常听惯,看向阿娘身后弯眼笑的老和尚倒觉得慈眉善目,耳边钻来衾思唤了声阮娘,心中疑问更甚,启开口,却听见一老者声:“阿阮你也莫着急,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性子还没变。”

阮娘睨了那老和尚一眼,嘴皮子鼓动,终究把呸咽了下去:“该说的我都说了,再也不见。”

“阮娘……”唐零儿转面听见衾思也说着阿娘的名,手被她紧紧绑在胳肢窝里,脸蒸红想挣扎出来:“阿,阿娘,你们怎么都认识?”挣脱不开,任被她往白居寺庙外拉。

安衾思从阮娘几番举动,知晓她并未跟她吐露半语,心头异动,脚步却往李光弼身旁踏去:“师叔,阮娘并不记恨我们吧。”瞧见唐零儿两停三回头回望过来,头发簪了朵嵌金的玉花簪,熠熠生辉刺地她眼内生针,不忍回忆的画面再度跳出来:

哥哥在长安街头被杀,布告纷飞像雪花一样洒在她面前。父亲令投降官兵们自相残杀,血溅满白纸,父亲说这是给哥哥的祭奠,如果她不准就将也一同祭了陪葬。昔日战场手足,今日共存亡,两把尖刀淬上敌人血同时刺向自己心脏,士可杀不可辱。浮尸遍野,十几岁的小儿又能做什么?

泪眼朦胧看见的只能是血色遍地,父亲大呼为哥报仇,声嘶力竭吼道:“我儿有什么罪过要杀死他!”

安庆绪眼瞳膨爆,疯癫在父亲身侧狂笑:杀,杀,杀!

不懂,她真的不懂,哥哥没有罪过被杀了,可这群将士又有什么罪过?

胡人与唐人真不可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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