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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为我还俗(60)

作者: 牛干净 阅读记录

青儿掀开车帘,耳朵刮进暖绒绒的风,心中想着李光弼曾说会帮她找到柳蕴厄的话,就听阮娘塞气吼道:“你究竟想把我关多久!就这么怕我同青儿跑了?”

青儿忖了忖神,见李光弼就跟他身后的大树一样,扎根在地底,沉默继续瞧周围山水。她侧耳继续听阮娘嘶声,“你根本就不是李光弼!你到底是谁?他从来不写字,可你中指上全是茧巴!他也从来不喝浓茶,你却要喝!他逮刀的姿势,你也学不会!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阮娘说话间,直接提步跑到踩过草丛,两手作势就朝李光弼脸上扯,尖指刮挠他的侧脸皮子,扣红了都不见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上扬的眼角软下半截,阮娘鼓劲捶李光弼肩膀。

青儿还是第一次见阮娘这般失态,上身抽动,两手搭在李光弼的肩上,低面和草丛相接,也闻得一两丝流言说他俩生过情愫,她当时只是当和尚想吃肉就将这念头甩了,再说这几年看上阮娘的富贵老爷也有,她偏一副入情海苦大仇深的面目,更莫说谈情说爱。像是闻见李光弼微微一息叹气,青儿将帘子又拉下来点,隔小自己听李光弼说道:“阿阮,快十几年了,你还是没放下。”

“我们不是说好帮对方放下自己吗?”

“所以,我是不是李光弼,或者其他人,又有何碍。”抚上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李光弼将哭得直不起腰的阮娘扶住身子,脚跟依旧扎在土里,又扶住她站端正,李光弼轻言细语,阮娘未听过他如此慢声慢气,以往他都是在马上,在营里叱咤震声似的人物,连日话极少,偶尔听他与别人的谈话也多了几丝温文。

他细语顿顿说道:“阿阮,你怨我,恨我,爱……‘我’,都已落入桑田,再提起,当为云烟。如今,你也不像往昔,想要守护的只有情,何必纠结在此。”

眼泪沾到土里,瞬间影遁不见,阮娘擦了擦泪痕,几年书缃阁的练造,她也跟这土泥一样,见水就吸,见泪就收,扭脖哼了一道,逼眼弯笑,藏不住的恨意又使眼拉平,她说道:“李将军当了几年和尚,真的就跟我们常人不同了,心境都看开了。也是,又不是你肚子掉出来的肉,怎么会稀罕。”

阮娘寸寸斜视李光弼的面容情态,发现他只是像个歪脖子树似地瞧天瞧地瞥她,黑长胡下的青红唇半合,她侧身敛气静等着。

青儿将帘子掀开,头都要伸出去,祈望李光弼能说出阮娘的心思。

夏蝉鼓噪,在他们身后的树。树梢之上,云团褪去彩衣,天空一片明镜,照地人心或慌或黯。李光弼收回瞧阮娘的目光,眼色淡然望向豫州山郭方向,说道:“阿阮,一切都会如初,我不会害你。”

阮娘哼地笑了下,留神又听他添了句,“即使有人要伤害你,我也绝不会让他再动你一分。”

沧海变幻,容颜易老,阮娘想起上次他说这话,是孩子丢了的时候,明明他就是将孩子从他身边夺走的人,却偏偏说这话,便如现在伤害自己的仍旧是他,连答话都如从前老套。再瞧李光弼,眼角的细纹也像草枯萎熹微,头套上的发丝几缕缕白色,目光深沉,早不似当年看她时热情涌动。

阮娘垮下嘴角,又抿唇笑了笑,恍悟明白李光弼已经活在他的年龄里,可她好像还活在过去。可是,要怎么脱身呢?

“我的孩子呢?这些年你有找过他吗?”阮娘对他身后的树语道。

“阿阮。”李光弼启身,见她两腿微微下弯,伸手去扶她。阮娘并为推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像片快要离树的叶子,风一吹,飘零轻颤。

“阿阮,我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么多,等……一切,就算是你不想知道的一切,你都会知道的等等,再等等。”李光弼说地振振有词,沧桑老道的喉音生出一抹细微的哽咽,可声音微弱到他自己都可以忽视。

他的话软弱无力,往风塞满的耳朵里灌,阮娘听不见了,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喜欢一个懦夫,‘将军’只是他的皮相,胸无志向的‘和尚’才是他的骨相,可当她明白这点时,却已经……笑笑自己,摇了摇头,回到车厢,板子又开始颠簸不平,对着李光弼坐在车门的背影遥遥相望,靠在青儿身旁,阮娘细数过往,相州,河阳之战,如果不是自己给他留下史军足迹,他怎么重截别人主力,得皇帝给的头衔。花了半辈子时间成就别人,还失去自己儿子,李光弼,你这招棋下得好啊……

城郭铁门顶立,豫州道三字牌匾挂在屋檐之下。越往中原地界挪近,关卡守卫越发森严,城门下小兵团聚成一窝黑蚁,不停有穿金戴银的东南商人来这界躲灾,再有陋馊流浪难民见铁门为贵人打开,也拼了命要从黑窝中往里挤。

战乱时期,守城兵最值钱,既不用上前线送死,也不用像大人一样焦头烂额,随意挑选些给他们

银子最多的人进去就是职责。

离城门不远处,青草白骨,一个小兵轻松又抬了一副饿成骨架的尸.体给丢在草窝里头,转身还未站稳,就给砸晕仍骨头人肉堆里。

他的身量跟安衾思差不多高,体型掩在甲胄下也看不出啥,所以当安衾思从门口大步进去时,如不是瑞沁提醒,唐零儿是认不出的。虽说安家自安禄山一死,安庆绪也没翻出什么大浪,但孽党余存,山火未尽,唐皇恐东山再起,安衾思的脸还是画在悬赏榜上,连跟着还有安家九族人的模样,侍女男婢,也都挂在上面。

轻巧进了城门,悬赏榜眼前宣显,周围并为有几人,倒是两三个小孩在木板周围假装躲迷藏。唐零儿边走边晃过一眼,瞧画像上年轻时的安衾思一阵恍惚,她的下巴现在更尖了,显得眼睛又长又大,不过始终喜欢虚眯眼,恍若无人般看你。唐零儿第一次遇见安衾思,就是觉得她眼神过于轻佻,不是个吃素的和尚,所以自己的回应也轻佻,后来却挑不起来,知她是个姑娘,反而束手束脚起来。

朱承星见唐零儿走慢了,一直对着安衾思的话像呆看,索性遮住她的眼光,得来白眼,倒也自得其乐,又凑到她跟前小声说道:“零儿,我说过原来要来娶你,你真的不记得了?”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啊。”唐零儿瞬间蹙眉尖,语气里既无奈又气愤,可流水似的音腔一出来,倒像在哀求。

“我保护你啊!”跟着易宣他们进客栈,走道窄小,朱承星推门,守着唐零儿走过去。

“我不用你保护,你自己都这个样子。”唐零儿左右打量安衾思进来没有,看瑞沁他们在办理住店,指了指朱承星的缠满白纱的脖子。

朱承星张嘴反驳,声音就被易宣压下,瞧他拿了几个小钥匙,说道:“朱哥没有你的房间了。零儿这你跟师兄,我和柳公子一间,瑞沁一间。”

唐零儿接过钥匙,就要朝楼上走,又左右瞧来探去,看她的房门紧锁,一把打开,转身给门开缝,就听身后窜出熟悉的话音。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努力提升)

第57章 五十七

这间屋子跟她们之前在青城山脚下住的那间房相差无异,易宣跟瑞沁给她们开的是房间敞宽敞,仍旧是两张铺,窗外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唐零儿瞧见安衾思已经穿上她那一身白衣裳,坐在茶桌上唤了她名字。

瞧自己薄汗沾衣,脸一抹还有些尘灰,咬了咬嘴皮,磨半天,朝在一旁喝水没看她的安衾思说道:“我想沐浴。”

小二搬来浴桶,盛满清热干净水,连声对安衾思说这是豫州温泉水,冬暖夏凉,温润之极,夫人泡了一定肌肤滋润,白香胜梅雪。

唐零儿逮住小二半羞半气睨了他几眼,见他走了,安衾思还在一旁抿嘴笑,唐零儿两腮越发红,不快不慢说道:“他干嘛要对你说我,你还给他赏钱,该把他舌头拿去打一顿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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