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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为我还俗(152)

作者: 牛干净 阅读记录

易宣翻身上马,驾到朱承星一边,对他说:“你怎么还不走。”

“我……”朱承星收回看唐零儿的侧颜,对易宣大张旗鼓振振有词,半伸半缩脖子,说道:“我喜欢零儿,你们这群胡人将零儿从泰安抢走,别以为我没看见,还有她。”手指安衾思,见她缓缓抬头,朱承星又收回手,高声道:“她可是叛将安禄山的后人,你们是不知道还是没听说,幸好,零儿没受什么伤,要不然我朱家不会放过你们。”

易宣本以为自己够幼稚了,再听朱承星一言,又听他说喜欢唐零儿,忍不住捂住对子趴在马背上笑。倒是唐零儿见安衾思眼波淡淡略过她和朱承星,慌张将芭蕉叶拂开,对朱承星厉色道:“我怎样关你什么事,早日回你的朱家去。”

“零儿,你真不记得我了?我们一起在你厢房里喝茶,你难道就全忘了?是不是他们给你下药了!”

“哎呀。”易宣见状揉了揉肚子,见唐零儿羞红脸,朱承星还死乞白赖继续说,轻手拍了拍他肩,忍笑说道:“你往南一直走,天黑之前就可以看到人家,朱哥,再会。”

朱承星眼瞧周围人一圈子都不说话,明摆冷面逼他走,正想甩少爷脾气,就见安衾思上马搂住唐零儿的腰,明摆是气他,不过一想起安衾思是个女人,还是个见不着光的女人,他憋住气,就见安衾思张嘴瞧都不瞧他,慢说道:“朱公子,要去哪儿?如果可以,就一起走吧。”

易宣傻眼,柳蕴厄低头转过来瞧他们,瑞沁朝安衾思望了一眼,黯黯蹬马,唤上柳蕴厄先走。唐零儿两腮烧地红红的,黛蓝眼瞳流曳几道不易被人抓住的波纹,她呆滞地听朱承星干笑,见安衾思的手臂绕住她,可她浑身好冷,像躺在一块冰上。

第56章 五十六

坐在马车里,全身就像轮子撞上石头,晃荡又坚硬,窗外由阴转晴,青儿的心情却还未晾干,反而随日头愈发燥烈,她从睁开眼就像陷入了一团雾里,柳蕴厄不在身旁,阮娘却忽然出现,李光弼还如此轻易将她从牢房捞出来。

书缃阁时的心无杂陈,一下山,就倏然消失,每个人都多了自己的秘密,连柳蕴厄也是。青儿身为枕边人自然瞧得出来,可若真如阿娘所言,柳蕴厄是因害怕独自收买狱卒潜逃出去,她将信将疑又飞快将这年头甩了出去。

如若真爱一人,怎容莫名置喙。

车厢内有股子常年载客混合很多味道的涨脑气味,青儿见阮娘捂住嘴,喉咙里夹杂吞咽,手抚上她的背要给她缓缓,就听她说:“青儿,我肚里不舒服,你扶我下车。”说毕,抬眼让李光弼唤车夫停下。

车逐渐平稳,青儿正起身扶手,就见李光弼伸出厚实的茧巴手接过阮娘,长胡蠕动,看不见嘴在说话:“我扶她去。”

阮娘扯过她沾到李光弼手的衣袖,兀自踩着车板,小跳下车,一身翠绿衣裳溶于青草,衣裙随绿波悠悠荡开涟漪,李光弼慢随其后,隔她不远处瞧周围山色烂漫,豫州城郭隔山已现。

青儿掀开车帘,耳朵刮进暖绒绒的风,心中想着李光弼曾说会帮她找到柳蕴厄的话,就听阮娘塞气吼道:“你究竟想把我关多久!就这么怕我同青儿跑了?”

青儿忖了忖神,见李光弼就跟他身后的大树一样,扎根在地底,沉默继续瞧周围山水。她侧耳继续听阮娘嘶声,“你根本就不是李光弼!你到底是谁?他从来不写字,可你中指上全是茧巴!他也从来不喝浓茶,你却要喝!他逮刀的姿势,你也学不会!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阮娘说话间,直接提步跑到踩过草丛,两手作势就朝李光弼脸上扯,尖指刮挠他的侧脸皮子,扣红了都不见有什么东西掉下来。

上扬的眼角软下半截,阮娘鼓劲捶李光弼肩膀。

青儿还是第一次见阮娘这般失态,上身抽动,两手搭在李光弼的肩上,低面和草丛相接,也闻得一两丝流言说他俩生过情愫,她当时只是当和尚想吃肉就将这念头甩了,再说这几年看上阮娘的富贵老爷也有,她偏一副入情海苦大仇深的面目,更莫说谈情说爱。像是闻见李光弼微微一息叹气,青儿将帘子又拉下来点,隔小自己听李光弼说道:“阿阮,快十几年了,你还是没放下。”

“我们不是说好帮对方放下自己吗?”

“所以,我是不是李光弼,或者其他人,又有何碍。”抚上她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李光弼将哭得直不起腰的阮娘扶住身子,脚跟依旧扎在土里,又扶住她站端正,李光弼轻言细语,阮娘未听过他如此慢声慢气,以往他都是在马上,在营里叱咤震声似的人物,连日话极少,偶尔听他与别人的谈话也多了几丝温文。

他细语顿顿说道:“阿阮,你怨我,恨我,爱……‘我’,都已落入桑田,再提起,当为云烟。如今,你也不像往昔,想要守护的只有情,何必纠结在此。”

眼泪沾到土里,瞬间影遁不见,阮娘擦了擦泪痕,几年书缃阁的练造,她也跟这土泥一样,见水就吸,见泪就收,扭脖哼了一道,逼眼弯笑,藏不住的恨意又使眼拉平,她说道:“李将军当了几年和尚,真的就跟我们常人不同了,心境都看开了。也是,又不是你肚子掉出来的肉,怎么会稀罕。”

阮娘寸寸斜视李光弼的面容情态,发现他只是像个歪脖子树似地瞧天瞧地瞥她,黑长胡下的青红唇半合,她侧身敛气静等着。

青儿将帘子掀开,头都要伸出去,祈望李光弼能说出阮娘的心思。

夏蝉鼓噪,在他们身后的树。树梢之上,云团褪去彩衣,天空一片明镜,照地人心或慌或黯。李光弼收回瞧阮娘的目光,眼色淡然望向豫州山郭方向,说道:“阿阮,一切都会如初,我不会害你。”

阮娘哼地笑了下,留神又听他添了句,“即使有人要伤害你,我也绝不会让他再动你一分。”

沧海变幻,容颜易老,阮娘想起上次他说这话,是孩子丢了的时候,明明他就是将孩子从他身边夺走的人,却偏偏说这话,便如现在伤害自己的仍旧是他,连答话都如从前老套。再瞧李光弼,眼角的细纹也像草枯萎熹微,头套上的发丝几缕缕白色,目光深沉,早不似当年看她时热情涌动。

阮娘垮下嘴角,又抿唇笑了笑,恍悟明白李光弼已经活在他的年龄里,可她好像还活在过去。可是,要怎么脱身呢?

“我的孩子呢?这些年你有找过他吗?”阮娘对他身后的树语道。

“阿阮。”李光弼启身,见她两腿微微下弯,伸手去扶她。阮娘并为推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像片快要离树的叶子,风一吹,飘零轻颤。

“阿阮,我现在能说的只有这么多,等……一切,就算是你不想知道的一切,你都会知道的等等,再等等。”李光弼说地振振有词,沧桑老道的喉音生出一抹细微的哽咽,可声音微弱到他自己都可以忽视。

他的话软弱无力,往风塞满的耳朵里灌,阮娘听不见了,忽然觉得自己很悲哀,喜欢一个懦夫,‘将军’只是他的皮相,胸无志向的‘和尚’才是他的骨相,可当她明白这点时,却已经……笑笑自己,摇了摇头,回到车厢,板子又开始颠簸不平,对着李光弼坐在车门的背影遥遥相望,靠在青儿身旁,阮娘细数过往,相州,河阳之战,如果不是自己给他留下史军足迹,他怎么重截别人主力,得皇帝给的头衔。花了半辈子时间成就别人,还失去自己儿子,李光弼,你这招棋下得好啊……

城郭铁门顶立,豫州道三字牌匾挂在屋檐之下。越往中原地界挪近,关卡守卫越发森严,城门下小兵团聚成一窝黑蚁,不停有穿金戴银的东南商人来这界躲灾,再有陋馊流浪难民见铁门为贵人打开,也拼了命要从黑窝中往里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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