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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停靠站(8)

作者: 一路老妖 阅读记录

端王显然被这一幕给惊到了,他看了半天,然后开口问道:“这就是我的剑?”

余生跟端王一比,显然就淡定的多了。倒是第一次看见端王露出这样的表情觉着很有意思,笑着回答他:“是啊,这是你的剑。”

端王盯着这柄剑,目不转睛地问:“它有名字吗?”

铸剑师往往会给自己铸的剑起一个名字,从名字就能看出许多来,比如说,铸剑师是否喜欢这柄剑,这剑铸得是否成功,也能看出这剑的不少特点来。

余生看着这剑,似乎是非常满意的,他说:“有。问天,这是它的名字。”

“问天”“问天”,端王一连重复了好多遍,才赞扬地说:“好名字。”

端王接着说:“寡人该怎么把问天拿走?”

余生看着问天,目光温柔,他说:“现在你还不能把它拿走。”

端王有些疑问:“为何?”

余生依旧看着问天,他的眼里倒映着剑池里的熊熊红光,以及中间的那把绝世名剑,问天。

余生说:“因为它还差最后一道工序。”

第7章 铸剑何为·六

端王看着余生,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余生会带他来看一把未完成的剑。端王说:“寡人不懂铸剑之道,还请先生解惑。”

余生的表情未变,他慢慢地走到剑池边,他目光专注地看着问天,反问端王:“端王陛下想要一把什么样的剑?”

端王想都没想,立即说:“自然是最好的剑了。”

余生没有回头,说:“最好的剑还未现世。”

端王笑了:“难道先生这把剑不是最好的剑吗?”

听见这样的赞美,余生却没有笑,反而表情愈发严肃:“不是,至少现在还不是。”

端王也收起来笑容来:“那如何才能让它是?”

余生的眼睛在问天上来回的巡视,仿佛要把它一寸一寸地牢牢记住:“最好的剑有灵,现在的问天可还没有呢!”

端王不以为意地说:“那就给它一个灵。”

余生笑了,就像端王说了一个有多好笑的笑话一样:“呵!灵来源于两处。其一,剑与主人长期相处,沾染主人的生气和想法,从而产生灵。不过,这种方法要花费许久的时间,恐怕端王陛下薨了,剑灵也不一定能孕育出来。就算能够孕育出来,也大多因为主人有很深的执念,这样生出来的灵也大多是恶灵,剑也就算不上是个好剑了。”

端王接着问:“那其二呢?”

余生回答:“其二,投生人以剑池,以生魂祭剑,生魂灭,剑灵出。只是甘愿以身殉剑者,我还未曾有所听闻过。若殉剑者一丝不愿,则生凶灵,也算不上是什么好剑。”

余生忽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端王,问:“不知道端王陛下想如何以生剑灵?”

端王在他的目光下犹豫了,他没有开口。

余生没有再看端王,他登上了剑池的阶梯,站在剑池的正前方,他垂着眼睛看着下方烧的红彤彤的炭火,过高的温度使他几缕碎发泛出焦黄的色泽,他说:“你知道铸剑师的毕生追求吗?”

他也没等端王说出什么,目光看向远方,好似想起了什么,自顾自地说:“吾辈铸剑者,当以终身铸天地之剑!”这是余生的父亲告诉他的,在第一次带他进入这里时,连同“剑冢”一并告诉他的。

端王一瞬间脸色有些古怪,他急促地说:“你……”

余生转过身来,打断了端王的话。他的目光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有平静,古井无波,他语气轻缓地说:“你做不出决定,我帮你。”

余生面对着端王,向后倒去,那一刻就像电影里五倍慢放的镜头。他闭着眼睛,面目柔和,甚至还带着一些隐隐的笑意,如同一只白色的蝴蝶,向火中慢慢坠下,残忍又凄美。

“余生!”端王向余生跑去,企图将他从近在咫尺的剑池里拉出来,一点点近了,端王努力地伸出手去够余生,他们的手指在那一刻相触,端王甚至感受到了余生指尖的温度。一人平静俊秀,一人急促刚毅,加上背后的红光,若时间在这一个停止,上天都会为之赞叹。

然后,慢放的电影镜头回归正常速度,端王还没来得及记住那一瞬的温度,余生就已经被火舌吞没。

端王跪坐在剑池边,有些失神,余生,余生,真是个任性的人啊!

端王在剑冢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久到剑池里炭火都熄灭。他带走了问天,带走了竹屋老树下所有的酒,然后一个人离开。

他回到了端国王庭,成了人人畏惧的端王,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死,拥有全天下的财富和权势。

人人艳羡他是人上之人,醒可掌天下权,醉可卧美人膝。

可他最快乐的时候却是在竹屋里头,月下饮酒,琴剑相合。在小镇上,为人写信,分享米糖,他并没有那么喜欢甜的东西,可是余生给他的却出奇地好吃。

这是他两辈子加在一起都没有的自由,没有责任,没有家族,只有自己,只有快乐。

他在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想起余生,初见的高傲睿智,后来的机灵友善,再回到铸剑时候的冷静严肃,这是一个很值得人去敬佩的男人。他有理想,有追求,也有智慧,也有他应该有的去追逐的勇气。最令端王羡慕的是他的洒脱,自由,若下一世可以,他也想去成为一个无拘无束的人。

他本是不信鬼神的,就连父亲当初把“十世”给他时,他都是不信的,只是碍于父亲的命令,一直戴在在身上罢了。

现在,他却常常擦拭着问天,倒不是有多喜爱这把冠绝天下的名剑,而是他觉得余生可能真的变成了剑灵,一直在他身边,毕竟,他现在身处在“十世”中就是最好的解释。

有时,他也会和这把剑说说话,不是和问天说,是和余生说,他是真的把余生当做了一个可以结交的人,这里的人不懂他,懂他的人已不在,除了和这仅剩下的一点旧物说说,还能和谁说呢?

后来,端王渐渐地老了,身姿也没有原来那么挺拔,两鬓有了白发,皮肤也开始松弛了,但他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端王。

有一天,端王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了,他又一次拿起了问天,用布巾慢慢地擦着,一点一点,擦了一个时辰。他望着问天锋利的剑刃,自言自语:“我也老啊!你还是20岁的模样,倒是不像朋友,像祖孙了。”说是自言自语,事实上,话是对谁说的,一清二楚。

说罢,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问天,然后像决定了什么一样的,把剑收入了剑鞘里。

他吩咐下面的侍者:“去吧,把公子们都叫来。”

端王依旧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儿子们。他终身未立正妻,下首坐着的公子们没有一个是嫡子,自然更不可能有继承新的端王之位的嫡长子人选。

他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慈善,这些孩子都是自己亲自教导长大的,虽“十世”并非现世,里头的所以东西都不一定能作数,可是面对家人,他总归是温情的。

他开门见山地说到:“今日叫你们来的原由,你们应该也都知道。”

底下没有一个人插话,都安静地听着,教养很好。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泛着一丝丝的红运和隐忍,也是,面对权利巨大的吸引,没有人能不为之动容。

端王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接着说:“寡人年纪大了,也逃不过天命,我归去了也很好,只是端国还是需要一任明主。”

端王停顿了一下,觉着底下坐着的人都差了那么一截,他不禁又想起了初见余生时那冷静自持的样子,果然,余生不愧是被“十世”选中的人。

其实,关于下一任继承人的问题,他早就想过,在这个长幼尊卑十分严苛的年代里,所有人都认为端王之位自然该传给长子,可他的长子心善有余威信不足,对于国家谋略确实不是很擅长。他可不得早些就做好准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