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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能辨我是夫君(53)+番外

作者: 喵晓镜 阅读记录

皇后很和气地免了她的礼,看见她身形,便有点儿恍惚地道:“一晃,竟然都十三年了。”

昔年乡野诗案事发,帝后向来举案齐眉,却在那一回闹了天大的矛盾。少年天子意气风发,听不得劝谏之语,皇后为人却仁厚和善,为着袁家的下场,很是争执了一番。

时雨不料她会这样说,正想要开口问皇后是否认识自己的父母,身后就传来另一道男声,道:“是啊,一晃,都十三年了。”

时雨忙拜下去,余光只看见绣着九爪金龙的云靴,皇帝负手而立,却只是遥遥地同帷幔后的皇后道:“梓童,你还怨朕呐?”

那虚弱却貌美的皇后不过轻轻一笑,对着皇帝,竟然并没有什么尊敬的神情,仿佛眼前这人不是九五之尊,只是一个能够同她平等对话的丈夫。她道:“袁家的事情,陛下做错了,当年被发落的臣子,大多都得以颐养天年,可袁大人却连魂归故土,都不能够——臣妾还请陛下,善待袁氏女,来弥补往日过错。”

第58章

皇后一言,更胜先头讲情的乔停云的千言万语。

皇帝吩咐中人扶起那个瞧着柔弱盈盈的少女,端详一番,便道:“……不知道嘉木怎么会把你认作你母亲,依朕看来,你极像你父亲呢。”

若说时雨像是时问萍,此话不假,模样到底是像的,可眉眼中那隐含的坚毅,却是将昔日直谏御前的袁青岑学了个十成十。

只是她到底是女子,容貌又极纤细,便削弱了这一分坚毅,使她看起来并没有昔日的袁大人那样油盐不进。

天子的目光隐含威势,若是换了寻常少女,许要被这威势压得直不起腰来。可她却不一样,虽然看似恭顺的低着头,可腰板却极为挺拔,如松如竹。

皇帝随意地打量了一番,便松开了眉头,冲着皇后朗朗一笑,道:“是个好孩子,给停云说了她,也不怕他性子太不羁,没人管得住他了。”

殿中的紧绷氛围,瞬间就为之一松。

时雨紧绷的身形在无声之中放软了几寸,这时候才发现——皇后所处的帷幔之中,恰有一道极为熟悉的身影。

乔停云清朗的声音便响起来了,“陛下才一见她,心眼儿就偏了,有您撑腰,她想管我,如何还会管不住?”

当着帝后的面,说什么管不管得住的,就算时雨再稳得住,都不由红了脸,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便对上他隐隐含笑的一双眼。

一时间,她隐含的惊惶与不解,都在他这轻描淡写的一笑中被化解了。

两人虽各站在偌大宫殿的一角,可只是这么一眼,便好似在空中架起了一座鹊桥,一些未说出口的话,都已然彼此明了了。

与皇帝的对话,并没有进行得太久。

时雨心里门儿清,皇帝如今看起来好说话,一方面是有皇后和乔停云的面子在,另一方面,也是他对于时雨“知道正确的火药方子”此事深信不疑。

时雨并没有提翻案的事情,她清楚得很,如果她在这件事情上帮不上忙,或许袁家的冤案,再没有昭雪的一天了。

到底是在宫中,傅嘉木叫来监视她的人只能留在殿外,帝后携手而出,把时间留给了二人。

时雨注视着乔停云,忍不住道:“你就这么肯定,我真的知道什么吗?可我……我压根就不知道,父亲也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东西啊。”

乔停云伸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你先告诉我,你父亲在得安城都坐了什么,与什么样的人往来?”

时雨的记性一贯极好,她费力地思索了半晌,便明明白白地道:“那时候父亲极为沉迷西洋来的一些书,说是大学问,居然连他的那些个四书五经都不再整日挂在嘴边了。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就是如此,母亲是很支持的,我想她许是觉得,横竖起复无望,父亲要是能再寻到一些感兴趣的事物,也总好过再沉湎于过去。”

“此外,得安城的民风开放,算数之学蔚成风气,父亲开了学堂讲这些,来听的学生竟也不少,交纳的束修,倒够我们过上富足的日子。父亲渐渐的,也与西洋来的一些异族人有了往来,常常点起书房的灯,彻夜谈论这些东西。这其中还有些得安城的扶余遗民,他们逃过了当年的那场屠杀,对于被贬谪流放的父亲,是很同情的,也就是他们告知了父亲火药之事……我不知道父亲发现了什么,也怀疑过,是否是他的那些奇特的朋友们,引来了袁家的灭门之祸,可起码在延和十七年前,他与那些友人,可谓是相交甚笃。”

纵然时隔多年,乔停云都几乎要为这个不拘小节的袁大人喝彩!能够抛弃成见,虽身处逆境,却还有一颗不依不饶,追求未知事物的心,时雨的坚韧,的的确确都是继承了其父的优良品质了。

“在出事前,可有异样?”他又问。

时雨略略思索,带些不确定地道:“我倒是知道他曾与人通信往来,那时候他几乎与故交断绝了关系,只有寥寥几人还维持着联系……我父亲光明磊落,倘或他有所发现,很有可能是会告知于人的。只是父亲对于从前之事讳莫如深,我也鲜少听他提起那些友人,里头到底有谁,却是半点儿也不知道了。”

乔停云不由得喟叹。袁青岑一生,论德行,论才识,都无可指摘,最难得的还是在得安城的寥寥数年,竟然被他学得了一身高超的算数本事。可这样的天纵英才,却唯独吃亏在了轻信于人。

“既然有往来,就会有蛛丝马迹,”他安慰说,“以寒鸦卫的本事,查出这个并不难。你再想想,你父亲可有告诉你,他的发现到底是什么?”

时雨缓缓地皱起眉。

她第一次,有点儿恨起曾经那个没心没肺的自己了。

她是袁家唯一的女儿,再是艰苦,都不会短了她的,因此也就被养得分外娇惯,她当年性子活泼,总是往外跑,反倒是对于袁家的内院所知甚少,更是对于父亲所探索之事一无所知。

袁青岑因为妻子的逝世,对这个唯一的女儿更是疼宠到了骨子里,平日不过教她一些言行,对于她不感兴趣的东西,却绝对不会强求她去学的。

见到她的人,都说她和袁青岑极像……她先头是感到高兴的,父亲不因为她是女孩儿就看轻了她,如今她便是袁家的血脉的延续。有她在,袁氏就还在。

可这样一个懵懵懂懂的她,如何敢说自己能传承袁氏呢?

“我不知道……”她坦诚地说,“我那时候,就是个混吃等死的娇小姐,许是我太无用了,才让父亲枉死。”

她以为这一句“不知道”,多少会让对方感到失望的。毕竟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在她的身上,她说“不知道”,就是堵上了乔停云的路。

可他竟也没有露出任何的失望、沮丧,甚至还微微地笑了笑。这笑与他平日里的应付人的笑容完全不同,全然发自内心,就将他原本的颜色发挥到了极致,像是初见的那一幅春景图,添上多姿的色彩,把整个世界都点亮了。

“你啊……”他笑着说,“你这个……豆芽精,这有什么好怪罪自己的?你现在不知道,我就陪你去找到答案,办法有的是,有什么好自怨自艾的?”

这一句熟悉的“豆芽精”叫出口,时雨也没了以往的恼怒。她第一回 微妙地感受到,不管乔停云叫她什么,似乎总是蕴含着些微感情的,同旁人唤她“小姐”“姑娘”“时雨”“县君”,都不一样。

她怔怔地瞧着他的笑颜,终于也笑起来,方才的惶惑不安冰消瓦解,说:“乔停云,我第一回 觉得,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可信,还有人可靠。”

她性子内敛,这一句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虽非情话,倒是胜似情话。

连乔停云这样的老油条,都觉得耳根发烫起来,竟然不敢再看小姑娘,只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们即日就动身,务必尽早赶到得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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