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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有嘉鱼(10)

作者: 梨花煮粥 阅读记录

斯幽微微一笑,正要说话,风荷如同一团火似的闯了进来,手里托盘上盛满了香气四溢的食物,又有一碗热腾腾的药,急冲冲直捧到斯幽的面前:“表哥,你醒啦?”

斯幽沉静如昔,颔首道:“嗯,荷丫头,我没来由地被人行刺,不曾防备,昨晚受伤中毒,叫你担心了。”

风荷脸带怒容,恨恨地道:“表哥,昨晚那刺客胆子忒大,竟敢到镇国公府行刺!若是叫我抓住了,定要活生生剥了他的皮!”说罢不满地瞪了我一眼。

本少爷从这一眼中,看出极其浓重的威胁意味,只得抱拳道:“风姑娘,是我府上的守卫不当心,叫小王爷受了伤,你多包涵,回头我就命人细细地查上一查,定要将那刺客抓来让你们发落。”

斯幽忙抢过话来,诚诚恳恳地向我说道:“徐兄休要这么说,昨夜若不是你及时保护,此刻我早就性命无存了,说起来,徐兄已救了我两遭儿,如此深恩,在下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

风荷忧郁地瞧着他苍白的容色,截住他的话头:“表哥,先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啦,你快吃些东西,再喝程太医开的药。”

我眼睁睁瞧着这小姑娘万般尽心地服侍她表哥进食服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没半点本少爷的影子,自觉这风景煞得壮观,叹了口气,认命地踱了出来。

绕过回廊,本少爷正背负着手,叹息未尽,只听得一声轻笑随风飘入耳来:“昨夜徐少侠勇救小王爷,倒是一出上好的传奇戏。”

廊外的花丛深处,独立着一个少年,正是本少爷心肝宝贝的竹马叶公子。

身周群芳烂灿如星,然而纵有这万紫千红,繁花似锦,到底同那袭碧衫争不过春去。

我见到是他,先喜后忧,忍不住向他靠近了几步,凝神搜查四周一番,见并无异状,方才皱眉道:“你怎地独自来了?我家里昨夜才来了刺客,倘若还藏在这里,一时伤了你,可怎生是好?”

景止倒没什么惧意,笑道:“你晓得我爹的脾气,不许我同你往来过密,我若带了人来,回去不免麻烦。”

我叹道:“那你就该在家里歇着,平白跑来做什么?倘或受了伤,叫……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他一双妙目莹澈如水,似笑非笑:“听闻徐公子为救小王爷,同刺客英勇大战三百回合,那情景想必妙得很,我怎能不来瞧瞧?”

我不由得又是一声长叹:“你不晓得,那位小王爷也不知摊上了什么大麻烦,自我认得他以来,一路上都有人追杀于他,不想都住到了我府上,还有人敢找上门来,当真是不将本少爷瞧在眼里。”

景止沉吟道:“此事你既难以索解,不妨去向那位洛家的小王爷问个明白。”

我点头道:“说得是,我方才瞧洛兄也有话要同我说,只是被风姑娘拘住了,不曾说得。等他表妹在里面唠叨完了,咱们便去问问罢。”

景止美玉似的手指懒懒地搭在一朵月季花上,微笑道:“咱们?我怎好同去?”

我扯住他衣袖,涎着脸只顾笑:“你却同我装什么幌子,你我从小就是亲兄弟一般,我有什么好东西不先给你?有什么事不告诉你?难道我独自听洛兄说了原委,却要瞒住你么?”

景止“唔”了一声,负着手只管低头赏花。

过不多时,果然见风荷端着托盘出来,带了些诧异之色,向我道:“表哥叫……请你进屋说话。”

我笑眯眯应了声是,拉了景止并肩进房。

斯幽见我带了叶公子来,也不惊奇,招手请我们坐下,便说道:“徐兄,在下这点麻烦事,实在多多叨扰了你。”

我笑道:“客气,客气。”

他略一思忖,搬出了我好奇已久的话题:“徐兄,昨夜在下昏睡时,可曾……可曾说过什么奇怪的言语?”

我肚里暗笑:“何止奇怪?昨夜你拉着本少爷的手死死不放,翻来覆去,少说也叫了四五百声母亲,惭愧得很,本少爷不巧是个慷慨豪迈的男儿,倒占不得你这个平白来的便宜。”

但师父从小就教诲我,为人处世,应当宽容仁慈,切不可失于轻薄之流,当下只淡淡笑道:“倒也没什么奇怪,只是洛兄昏睡之时,想必梦见了家中亲人。”

斯幽微一失神,脸上浮起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轻声道:“嗯,原来我在睡梦之中,念叨了许多次母亲……”

我暗道:“我只提及亲人,这小子却闻一知百,倒也不可小觑了。”

却见他眉峰蓦地一聚,脸上的恍惚之态立时尽去,沉着嗓子道:“徐兄,在下之所以屡次遭人追杀,就是因为我母亲的缘故。”

听他这语气,自然是要讲个不甚短的故事,我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倚在椅子上,挑眉笑道:“愿闻其详。”

出乎本少爷的意料,小王爷讲起故事来,分外的言简意赅。

我一盏茶还没饮尽,他已平平淡淡地说毕,我转头低声问景止道:“可要添茶?”

他含着笑微微摇了摇头。

我见他扣着茶盖儿并不饮,多半是吃不惯,我晓得叶公子自幼养得极矜贵,怕他在我家连杯茶也喝得不自在,遂殷勤道:“这是去岁的银针,你可是吃絮了?我叫丫鬟换了碧螺春来,可好?”

景止不答,眼光一转,示意我认真听小王爷说话。

我不敢再问,自暗中嘀咕,你不知道洛小王爷这故事讲得多没趣儿。

第12章

从来都是待在戏台下的看众才有这样的冷淡不关心,料不到小王爷说起自家事来,一似走马观花一般漠然。

我师父虽说纵横天下,更无抗手,到底被一个“情”字拘住了,师娘娇滴滴唤一声“沈郎”,师父就要屈居天下第二,拱手认输。

眼见得小王爷年纪轻轻,便这么看破了世情,我很敬他是一条好汉。

小王爷说得既简洁,本少爷少不得要发挥一回想象力,替他略作补充。

说起来,是贵胄高门中常有的一回恩怨。

斯幽并非恭海王的嫡子,他母亲是一个出身微贱的浣衣女,名唤“雩儿”,身份虽卑贱,但只瞧斯幽如今这副祸水也似的模样,就可想见他母亲当年艳绝一时的美貌。

二十年前的故事,隔了久远的时光来看,淡如工笔。

少女雩儿一次在日头下独自洗着一大盆衣服,恭海王正拎着一只玉碗经过门口,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善心忽动,提醒她一句:“日头太毒,小丫头你且过两个时辰再洗不迟。”

雩儿盈盈地抬起头来,浅浅一笑:“多谢王爷。”

王爷征战沙场多少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连个玉碗都拿不住的时候,当啷落地,碎片四溅,摔了个清脆明亮。

小丫头穿的衣裳又脏又破,脸上也算不得干净,想来只是个粗使的丫鬟,但一双眼乌黑透亮,用事实证明什么叫粗服乱头,不掩容色。

恭海王站住脚,愣了一回神,他一向见惯了明眸善睐、歌舞双绝的美人,却没料到浣衣局里竟掩埋着这样一颗夺目的明珠。

王府里原是有王妃的,先帝御赐的婚事,又是户部尚书家的千金,同王爷门当户对,嫁过来不久就有了一子,名叫天赐,已满五岁,府中祖母爱如掌上珠。

本是圆圆满满的一家人,直到那日恭海王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地娶了雩儿。

想是这浣衣丫头是个天生的妖女,迷得王爷昏了头,那样低贱的出身,给她个妾室的位子都算勉强,王爷竟一心扶她当了侧妃,从此极少往王妃房里去。

幸而这位侧妃牢记自己从前的身份,倒不是一朝飞上枝头便轻狂的人,王妃要博个贤良人的名儿,暂且委委屈屈地忍了下来。

一日王妃经过书房,听得里面两人笑语,在窗外悄悄瞧了瞧,却是恭海王正握着雩儿的手教她写字,一时听得侧妃歉然道:“妾身不通诗书,叫王爷见笑了。”一时又见王爷吻了吻她的耳垂,低声笑道:“这有什么?咱们的日子长着呢,我以后慢慢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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