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正妻(1)

作者: mnbvcxz 阅读记录

皇后已经做了十年的皇帝正妻。

他们当初也是有感情的,京中花好,不受宠的七皇子与相国幼子在国子监中相伴相知,一起掏过鸟蛋,一起抓过蛐蛐。

先帝驾崩京中风云突变,相国被儿子说服,扶持了不受宠的七皇子登位,他的幼子是个承人也理所当然地做了皇后。

帝后相敬相爱,共理国事三年之久。

然后,就不一样了。

皇帝扶持武将秦安,把秦安之子也招入宫中,虽只封了个君侍,却预示了他脱离相国掌控的一个开始。

紧接着,户部尚书的儿子,礼部侍郎的女儿,国子监祭酒的外孙,七年之中,皇帝后宫满盈,美人成群。

相国之子依旧高居皇后之位,温柔和煦,平静低调。

朝堂上权势地位不让丝毫,回到后宫中把凤仪宫的门一关,不见人,也不教训那些不知轻重的大小美人们。

皇帝和那些美人们已生了三子儿女,皇后至今无出,便有人嚼起舌根子。

流言传进凤仪宫,皇后也不恼,看着昨日奏章漫不经心地说:“出去传个话,就说皇帝龙精不活,并无生育能力。众妃焦虑,于是纷纷与侍卫私通,才产下这些个孩子。”

这流言可比皇后失宠劲爆多了,不过几天功夫,整个京城都卖起了送子药,敲锣打呼地叫卖着。

“白家大根丸,你的孩子一定是你的!”

“李家送子药,你不买,别人给你送子来。”

京城内外吵得太热闹,皇帝坐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冲到凤仪宫,一脚踢翻了皇后的桌案:“皇后!污蔑朕的名声对你有何好处!”

皇后懒洋洋地随手捡起一份奏折:“陛下,少吃萝卜少吃蒜,上下通气,有伤威严。”

皇帝很生气,但他拿皇后没办法。

一半是因为相国的势力依旧遍布朝野,一半也是记着年少时那份太过柔软的情谊。

皇后漫不经心地说:“陛下,何必那么难受。你后宫美人个个都惦记着我的后位,应该也没少撒泼打滚哭唧唧地要你废后,你若实在心疼美人,把我废了又如何?”

皇帝冷笑:“皇后看朕哪位妃子不顺眼了,不妨直说。”

皇后轻轻一笑,说:“放心,不动你的小心肝。”

后宫百十来个妃嫔君侍,皇帝到底喜欢谁,只有皇后知道。

是刑科给事中,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员。

七年前殿试,一个云州举子因容貌出众被皇帝看上,随口说了一句:“你生的这么好看,若入了朕的后宫,便不必再受案牍劳形宦海沉浮之苦,明日朕就让你的父亲连升三级入京为官。”

那举子却道:“草民寒窗苦读,是为天下苍生社稷,若是这张脸让陛下心悦,以至于要让草民做笼中丝雀,还请陛下赐草民匕首一柄,草民亲自把这张祸国之颜毁了。”

听听,何等刚烈,何等宁折不弯的文人风骨。

从那之后,一国之君的魂就被勾走了。

先是不情不愿地把人留在国子监。

可那举子一句:“陛下是在削我羽翼傲骨吗?”

皇帝无奈地只能把人外放到邺州做了一个县官。

又过了三年,低声下气好言好语总算是把人哄回来,放在刑科为官。

那叫一个视若珍宝,真的远了怕丢了,近了怕惹着。

但是对外,皇帝却还是天天牵着皇后的手,做出一副宠爱有加的妻奴模样,让后宫三千的妒火一块儿往凤仪宫烧,可万万不敢牵连到他傲骨如初的小心肝。

皇后想着这些事,越想越没趣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陛下,我听说阆玉宫的那位今儿闹肚子,把整个太医院都搬过去了。您刚下朝就往凤仪宫跑,小心安贵妃闹脾气,又不让您进阆玉宫的门。”

皇帝冷笑一声,偏就不走了,大摇大摆地一坐,粗声粗气地说:“传令人事房,朕今晚留宿凤仪宫,让他们把日子给朕记清楚了!”

皇后和皇帝的关系,早已如履薄冰。

可凤仪宫外的嫔妃们不知道,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不知道。

只有皇后偶尔与胞弟见面时,会不轻不重地叹息一声:“父亲年迈,你又无心官场。不如早些斩断牵扯,带家人归隐云州吧。”

旁人不清楚,他却看得明白。

皇帝对相国一脉早已厌弃至极,哪怕不废他这个皇后,早晚也要废了外戚羽翼。

他在宫中已无欲无求,始终死死抓住摄政之权不肯放开,只是怕自己一松手,皇帝便会杀了相国满门。

皇帝愿意去哪个妃嫔那里留宿,便去那个妃嫔的住处。

在他这里,两人也是对灯枯坐,相对无言。

大婚时,也曾有过一段甜蜜的日子。

那时宫中还清冷着,先帝的妃嫔们都搬去泰康宫居住,这个什么阆玉宫,那边什么婉尘轩,都空着。

偌大的皇宫,只有少年夫妻携手而行,赏花观月,绕湖喂鱼。

那时也曾十指交缠,低喃着生生世世醉进骨子里的誓言,少年皇帝信誓旦旦地说:“天下是你我的天下,这万里江山,是朕要你一生的聘礼。”

只有最天真愚蠢的君王,才会以为江山是什么可赠之物。

十年过去,天真的君王不再愚蠢,痴情的皇后也变得淡漠冷情。

夫妻二人相敬又疏离,偶尔对着彼此发发火,只有吵架的时候,才能想起一点年少时的温情。

再过一月,就是帝后大婚十年的日子。

按照惯例,帝后二人要携手回崇吾郡祭祖,感念先祖从西北起家建天下大业,予后世子孙太平之福。

皇后对这事儿兴致缺缺,随手交给礼部操办。

可这一回,就操办出事来了。

皇后喜欢吃银浆鱼的鱼腹肉,此去崇吾郡风沙漫天寸草不生,更别说银浆鱼这等珍贵细嫩之物。

礼部采办想要攀附相国,费心讨好皇后,竟派数百名役夫跳进严寒深水中,卖力抓博银浆鱼。

银浆鱼所生的深湖水草丛生礁石遍布,役夫入水,轻则磕磕碰碰受皮肉之伤,重则被水草缠住下肢溺水而亡。

一车银浆鱼,竟死了三十七个役夫,更别说受伤之处在水中感染,断去四肢者不计其数。

役夫的妻儿父母穿着孝衣闹上京来,在常庆门外哭了三天三夜,状告皇后为一己之私害无辜百姓之性命。

事关皇后,京中大小官员无人敢管,偏偏刑科有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给事中。

他得知此事,义愤填膺,即刻把苦主带入刑部,要审理此案。

审案子就需要有苦主有被告。

苦主已在堂下哭成泪人,那被告,自然是凤仪宫中悠然享乐的一国之后。

这可如何是好?

苦主们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百姓们围在刑部大堂外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小小七品给事中响木震天:“请皇后移步刑科受审!”

刑部之中哪有人敢去抓皇后,只好你推我推,先去给相国大人传信,只说有个小小给事中不知死活,竟要堂审皇后,请相国大人快些决断。再闹下去,恐怕有损皇后威严。

京中消息传得飞快,立刻就飞进了皇宫之中。

说话的宫人像在说笑:“那小小给事中算什么东西,竟大言要审皇后您。”

皇后却微微皱着眉,手边的茶咽不下去了。

小小给事中自然不算个什么东西,可那个小官,却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碰都不敢碰一下的小心肝啊。

宫人见皇后不笑,自己也不敢笑了,小心翼翼地躬身跪在堂前:“皇后……”

皇后闭目叹息:“无事,去御膳房熬一碗茉莉羹过来,我有些累了,暂不见客。”

七品小官要审皇后,一时闹得沸沸扬扬,全京城都知道了此事,那些向来与相国一系不合的官员,更是纷纷派了家仆到刑科看热闹。

凤仪宫闭门谢客,皇后只说疲乏,要静养。

上一篇:归途 下一篇:棠棣如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