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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四十九(51)

作者: 寒山调 阅读记录

谢千秋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师尊呢?”

“昨晚翻窗走了。”玉摇风道,“我本来也想走,但觉得这地方没人看着不知道会招来什么魑魅魍魉,好在师尊回来给你们加了层保护壳,然后又走了。”

谢千秋愣了愣,低头道:“抱歉。”

他只顾着自己欢愉,忘了泄露出来的气息是能从精神层面吸引并影响人的——玉摇风为了找他耗费了太多的灵力,本该安心修养,却被他们打扰了。

“道歉就不必了,”玉摇风揶揄道,“就是你们之后一旦要激烈运动的话,能不能提前知会一声?”

谢千秋妖娆一笑:“一定。说不定以后还要大师兄帮忙,去寻些双修之法——”

李疏衍的声音不轻不重从门外传来:“这个忙玉摇风不帮,你自己找去。”

“那我找完送你们两本?”谢千秋笑道,四下看看:“小七呢?”

“刚刚天问派人来说方相想要见我们,”李疏衍道,“小七已经过去了,你去把冬在喊来。”

谢千秋回房喊沈冬在,玉摇风指了指自己,李疏衍点头:“包括你。”

玉摇风皱皱眉:“我与他并无故,他为何想见我?”

李疏衍道:“我觉得……他有话想跟天问派以外的人说。”

第46章 一步错

天问的牢房深入地下,像是被光明和正义镇住的禁地,入内冷气如雪灌颈,鬼气森然。霜降没忍住打了个哆嗦,心想这是得关过多少疯子,天问这么纯和光大的阳气都抹不去这种阴寒?

方相的师尊把他引到牢前。道长向里望去,霜降的视线被他挡住,只听得方相声音沙哑道:“师尊,您是三堂之一,肩上担着天问万年威名,为了一个不肖徒,不值得。走吧。”

道长放在牢栏上的手猛然攥紧了,指节颤抖着发白,细细横杆上符阵金光闪耀,竟是被这一握触动了禁制。他背影僵直了许久,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回身把一盏明灯留与霜降,表情复杂地欲言又止,叹道:“你在此等上一阵。”

霜降点点头,道长最后看了一眼方相,沿着来路回到了光明里。

霜降四下看看。此地无光,只有他手里的灯映亮一隅黑暗,他上前几步,看见牢里坐在角落的方相。他四肢都被上了封灵锁,安安静静坐在那,若不是胸口仍有起伏,在这阴森森环境里像是死了。

霜降上前一步敲了敲牢门:“方公子?”

方相抬起眼睛看他。霜降看了他一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道:“我师尊他们一会就来。”

方相忽然说:“小子,你可犯过什么错?”

霜降想了想:“自然犯过。”

“可有什么想要重来的悔事?”

霜降说:“有。”

他说得太过斩钉截铁,方相反而愣了一愣,而后闷闷地笑起来:“重来是不可能的,你还要往下活,为了以后的日子,还是忘了那件事比较好。”

霜降一抖眉梢还想再问,沈冬在的声音已经传了下来:“这地方还是这么阴寒……方相,你找我们?”

方相瞳孔颤了颤,终于还是有勇气抬眸,看着从上面走下来站在牢笼前的沈冬在。青年身姿挺拔,抱着肩仰着下巴,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他依旧那么高高在上,哪怕从三百年前倨傲猖狂的少年壳子里挣出一身鲜血淋漓的疤,眉目却还是锋锐的。

“大师兄,”方相叹息一般喃喃道,“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你怎么在尘埃里滚过,你还是那个在云端的大师兄啊。”

在场的人都听清了他说了什么,沈冬在嗤笑一声不屑于回应。

方相也不恼,笑笑续道:“迷津花,你们可知晓?”

大家都不怎么知晓,于是一齐看向了师尊。李疏衍适时说:“一种妖花,魔修借了妖界的种子制出来的东西,这种花成瘾性很强,但服用后能大幅度提高自身对天地灵气的感应度,修炼起来会很快,但会扰人灵台清明,幻象丛生,最后难以入定。”

“我怎么没听过这东西?”沈冬在皱眉。

“三百年前中州有一场迷津花引发的祸事,”李疏衍说,“在你离开天问之后。我有参与处理那件事,那次之后这种植物从中州绝迹,你没听过很正常。不过黑市里现在是否有流通我不清楚。这种东西暗地里禁不绝的。”

“祸事?”

“魔修搞出来的事情。”李疏衍道,“当年迷津花副作用被有心人隐瞒,这植株在市上流通引得人人争夺,被炒出天价。后来等到人人成瘾,魔修趁虚而入,把中州整个中州搅得天翻地覆。天问当时正值交接之际,老掌门与中州魔修尊者丧斫尊同归于尽,这才平息了祸乱……”他摆摆手示意不说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听闻怀虚剑主知天下百物,果然名不虚传。”方相道,“那剑主可知……第一个遭迷津花祸害的,是谁?”

李疏衍缓缓眨了一下眼。他虽不知,但隐约有了预感,问:“沈冬在?”

沈冬在茫然看了李疏衍一眼,见宿神峰主目光仍在方相身上时便明白了,有些愕然地重新打量方相。

“当年大师兄教我剑法,言语太过不留情,我心生怨怼,在中州市集闲逛,遇上了一个人。”方相说,“那人问我是不是心怀不满,是不是满腔仇恨,是不是侮辱我的人高高在上,想给他一个教训却有心无力?”

沈冬在抱肩的手放了下来。

“那时大师兄就是天。天对你不公,你又能说什么?”方相看着沈冬在,眼神平静,“但我就是恨。我恨你否认我的道,恨你那么轻易地就能毁掉一个人所有的信仰和坚持,而那又怎样呢?没人惩罚你,你也从不觉得自己做的是错的。那时蛊惑我的人每个字都说在心坎里,我拿了那人给我的东西,并很是感激。”

方相垂下了眼睛,自嘲:“那东西是迷津花。那个人,是丧斫尊。我把花粉研碎了抹在你的剑上,我以为它至多会让你迷乱一下,在什么地方出洋相。”

他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沙哑道:“沈冬在……我不知道这东西会引发那样的结果……我只是想教训你,我没想过让我们这一辈的天塌下来,我真的没想到……”

没人说话,只听得他一声声撕肺地咳。

方相缓了几口气,才继续道:“我真的没想到你站在深渊的边缘,我伸手一推你就掉下去了。但你当时太疯了,又是那样的性子,所有人都以为你入魔是理所当然,从未想过你身后有推手。我心惊胆战,又暗自庆幸,惴惴不安,又无处言说。我本以为这件事就这般翻篇,没想到你只是个引子。丧斫尊要闹中州天翻地覆,你不过是第一步,我更只是被他用过即齐的棋子罢了。”

“迷津花之祸,延绵了近十年。”方相说,“我看着天问撑起整个中州,看着昆仑和九重山的援手前来天问,看着诸神降旨,看着最后大战生灵涂炭。我都看着,我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这灾祸因我而起。”

那以后,一步错的少年再也没拿过剑。

沈冬在静静听着,等了一会,然后问:“诉完苦了吗?”

方相露出讥讽的笑:“你以为我是要祈求你的原谅的吗?”

沈冬在挑高眉没说话,神色却在问:难道不是?

方相嗤笑:“你的喜恶与我有何关系?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讨好你?我只是为了我心安罢了。这件事压在我心上三百年,锁了我三百年。你若死透了,我还不觉得如何,知道你活着,我日日如坐针毡。如今我快死了,总不能带着这种心情走。”

李疏衍忽然问:“这件事,你师尊可否知晓?”

方相道:“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好徒弟,我不敢告诉他。我不想他以为他的牺牲都白费。”

“那你如今告知我们,不怕我们去告诉道长?”霜降问。他的语气不太好,低着头烦躁地用脚尖胡乱划地面,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对方相的厌恶几乎快要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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