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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您成功逃生(269)

心口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呼呼地向外吹着冷风。

莫奕感觉不到疼痛与悲伤,只能感觉到冷。

从四肢百骸内弥漫出来的冰冷,几乎将他的灵魂和情感都一并冻结。

瘦骨嶙峋的小孩模糊不清的面容浸在黑暗中,赤着脚地站在肮脏潮湿的地面上,漆黑手指中紧紧地攥着肚腹外翻的陈旧人偶,人偶的肚子里空空如也。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重要的。

没有。

就在这时,莫奕仿佛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嘿。”

是幻觉吗……?

莫奕茫然地眨眨眼,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在地上躺着不冷吗?”

男人低沉的声音中参杂了些许揶揄的笑意。

一只手从他的上方伸来,一把将莫奕拉起,将有些踉跄的他扶正。

莫奕不可置信地凝视着眼前男人苍白而英俊的脸庞,对方浅色的双眼中流淌着几乎溢出的温柔,他抬起手指蹭了蹭莫奕冰冷的脸颊,声音放柔:“我怎么可能忍心离开你?”

男人张开双臂,将莫奕拥入怀中。

莫奕垂在身侧的左手颤了颤,然后缓缓地抬起手来,按在闻宸的脊背上,沉默地用力收紧:

“……”

紧接着,他的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一旁的桌子上抓起杯子,用近乎自残般的狠劲狠狠地砸向自己的手指。

玻璃碎片划开了脆弱而苍白的皮肤,暗红色的鲜血从切碎的皮肤组织下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光滑的金属地板上,飞溅的碎片在莫奕的脸颊上留下了鲜艳的血痕,眼眶血红,带着近乎快意的狠绝。

怀抱中的闻宸有如烟雾般地消散了。

莫奕面无表情地弯下腰,从地面上拾起被鲜血染红的瓷器碎片,然后走到桌前,将自己的左手压在桌面上。

右手被碎片割的鲜血淋漓,但是仍旧紧紧攥着那锋利的碎片,将最锐利的一端紧紧地抵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的指根,然后缓缓地施力。

鲜血从被逐渐切开的皮肤下涌出,将被金色衔尾蛇环绕住的鸽血红宝石染成几乎妖异的鲜亮颜色。

割伤深可见骨,莫奕的手指抖也不抖,沉默而坚定地继续向下施加着压力。

“好吧好吧好吧!我算怕了你了!”嘶嘶的声音有些慌乱地莫奕的耳边响起:“你难道真的准备把你的手指这么切下来吗?”

莫奕终于停下动作,将碎片丢在桌面上,发出叮当一声脆响。鲜血犹如红色的小蛇一样在他手背上蜿蜒,有血滴溅到他苍白的脸颊上,除此之外,他和平常几乎没有什么两样,沉默而压抑的外表下隐藏着什么疯狂而不安分的因素,带着近乎残酷的冷静和理智,看上去几乎令人心惊胆战。

“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嘶嘶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不可思议:“我能感觉出来这是你情绪最脆弱的时刻,你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分辨出来幻觉和真实?”

那个声音突然沉了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恶意:“还是说……你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冷血?即使有人愿意为你去死也仍然无动于衷?”

莫奕无动于衷地伸手捡起旁边的碎片,重新抵在自己的伤口上——

“等等等等等等!”那个声音惊声叫了起来:“有话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动手啊!”

这么长时间以来莫奕第一次开了口,声音嘶哑到即使是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现在游戏完蛋了,给你的增幅效果想必也消失了,那么在实体以外的领域施展你的控制力想必更难,而一旦你和我的手指一起离开我的躯体,你的后果我也不需要多提醒了吧,毕竟在这么深的地面以下除了我没有第二个宿主——所以我建议你好好思考过后再说话,毕竟两败俱伤的场面我也不想看到。”

手指间的碎片再次向下压了几分,潜台词显然非常明确:

——但是他也并不畏惧最糟糕的那种情况的发生。

戒指听上去似乎有些憋屈:“……是的,我也不想看到。”

莫奕无视自己血流如注的左手,抬起右手,用手背擦了擦了自己脸颊上缓缓渗出鲜血的伤口,反而将血色蹭开,在苍白的脸颊上有如战妆。

他问道:“游戏里的情形,你都看到了?”

戒指有些不情愿地回答道:“嗯。”

莫奕的声音有些发紧:“和你做的交易,能够把他带回来吗?”

经历过了刚才的失败,戒指仿佛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实话说的毫不嘴软:“你介意一辈子待在幻境里面吗?”

莫奕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地说道:“那要你就没有什么用处了。”

戒指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嘶嘶作响:“像你这样在最脆弱的时期仍旧能够抵挡我的诱惑的人并不多,我虽然以意志薄弱之人的灵魂为食,但是并不代表我不尊重意志坚定的人类,既然你在这种时刻都无法受到蛊惑,之后恐怕更难了,现在游戏不见了,我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和你耗下去了,我愿赌服输。”

“所以你要离开了?”

“不然呢,等到我趁游戏崩溃时偷盗出来的能量被耗尽,然后被你带进坟墓里面吗?”

“既然你无所谓离开,那么刚才怎么不干脆让我把手指切下来算了?”

莫奕的声音淡淡,仿佛谈论的不是他的手指,而是什么别的死物似的。

“你就那么想自残吗?”戒指听上去似乎有点气急败坏:“强行打破契约我是要被反噬的,反噬你懂不懂?我的能量不能消耗在这种无所谓的事情上,要你只手指对我有什么好处?又不是你要把灵魂给我了!”

接下来,似乎担心莫奕再一言不合做出什么危险的行径,那只原本牢牢地箍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骤然一松,然后从他的手指上滑落下去,但是却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落地声——它在半空中就消失不见了。

看来戒指在刚才那场混乱中偷盗的能量并不算少,甚至取得了自身支配权。

莫奕有些无所谓地想到。

失血过多使他的大脑有些眩晕,刚才应激状态下热起来的血液重新变得冷了下去,犹如铅液一样拉着他向下坠去。

他发了会儿呆。

没有了戒指的声音,空气中安静的吓人。

好一会儿,莫奕才意识到自己的伤口仍然在流血,他挣扎着从倒在自己脚边的背包内扯出绷带,然后胡乱地缠绕在自己手上的伤口上,有些呆愣看着鲜血缓慢地洇透雪白的纱布,呈现出偏暗的深红色。

离开游戏时自我保护的麻木心态已然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被揭开疮疤的新鲜伤口,血淋淋活生生地暴露在空气中。

莫奕感到无法呼吸。

无法否认,在刚才看到闻宸的一刹那,他是震惊而欣喜,几乎想要上去拥抱他,但是理智却犹如沉甸甸的锥子似的抵着他的脑后,不带丝毫个人情绪地告诉他自己:

不可能。

在那一刻,莫奕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清醒和理智,他甚至感激接下来的疼痛,将他从种种的想法中拉扯出来。

他沉默地闭上双眼,静坐片刻,重新将心中的墙壁一块块地重新磊起,把伤痕累累深深地隐藏起来,这样,再睁开双眼的时候,他又重新成为了那个坚不可摧的机器,理智和清醒的代名词。

莫奕站起身来,转向那张自己埋首工作数天的桌面,突然顿住了。

在墙壁上那巨大的屏幕下,一个小小的东西瞬间吸引了他的眼球——棕色的玩具熊静静地待在键盘的上方,被洗的发白的绒毛陈旧却柔软,漆黑的眼珠上没有丝毫尘埃,在灯光下看上去明亮而澄澈。

他记得这只小熊。

它是个礼物。

因为它即使被收在背包里,下面附带的功能显示也仍旧是一排问号,所以莫奕一直没有搞懂它的具体用途。

而且……所有的道具不是也都随着游戏的崩溃而消失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