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笙(227)
不知是谁惊呼出声,众人闻言,不禁齐齐点头附和。
是啊,他们本以为坚持不了几步就会倒下的娜宁,竟然真的走出了院门口,尽管艰难万分,她却没有停下。
这样的坚持,倒是不由地让人有些佩服了啊。
“義之兄,你府上这名舞姬,了不得啊!”汪昌平的一位好友,忍不住赞道。
義之,乃汪昌平的表字,他当初为自己取这个表字,便是自诩堪为道德之表率。
可如今看来,表率的作用没有起到,糟蹋这个義字,倒是做到了。
汪昌平听见友人这话,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可他又不好当众发作。
已经够丢脸的了,若是再发了火,别人更要看他笑话了。
一个舞姬都调教不明白,他知道,这些人都在心里这样笑话他呢!
正因如此,他才不能再失了体面,无端叫这些人看热闹。
思及此,汪昌平硬是压下心中的怒火,扯唇笑道:“一个下贱的姬妾而已,我早厌了她了,诸位,今日宴饮不过才到一半,不想被个不懂事的奴才坏了兴致,咱们还是别在这庭中吹冷风了吧,里面好酒好菜还没上完呢,诸位还是同我一起,进去喝酒吧。”
他这样说,别人自不好不给他面子。
今日来的宾客中,除了德郡王,其他人的身份,都在汪昌平之下。
这些人平日里多依附汪昌平过活,因而,自不会这般没眼色,在这个节骨眼上,让他难堪,故而,便都笑着应了他的话,三五簇拥着又返回了宴客厅。
汪昌平亲自请了德郡王,德郡王也没说什么,转身跟他一道进去了。
汪昌平见德郡王进去了,便冲手下摆了摆手,低声吩咐了一句“给我看着她”之后,便也快步回宴客厅去了。
他一回来,便叫人奏乐起舞,各色佳肴美酒,也陆续又送了上来。
厅内靡靡之音又起,夜风裹挟着甜软的暖香,吹面而过,众人饮酒调笑,似乎都忘了方才发生的事情。
与屋内的欢声笑语不同,此时外面的风雪,似乎更加浓烈了。
北风卷起片片雪花,打在娜宁的身上,顷刻间,便将她整个身子打得僵住了。
她已经看不清前路,却还是撑着一口气,艰难地向前走着。
跟着她的汪家家奴见状,眼中都忍不住划过一丝怜悯。
这女子,怕是就要支撑不住了吧?
一旦她倒下,就要被拖去乱葬岗,喂那野狗吃了,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可是,谁让她得罪了主子呢。
没人能救的了她,这就是她的命,谁叫她是个下贱的姬妾,命不自主呢?
咦,怎么好像有马蹄声?
难道是风声太大,他们幻听了?
汪家的家奴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皆有些怀疑和不解。
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不是他们幻听,而是前方真的有人,骑着快马来了。
这个时候骑快马来这边,莫不是谁家的奴才,有要紧事来找自家主子的?
这周围都是有钱人家的别庄,想来应该就是这个原因了吧。
这人马骑得那样快,不会将那女人踩死吧?
思及此,汪家家奴们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想要提醒娜宁一句,谁知才张了口,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前方来的那位骑士,在坐下骏马的马蹄即将踏上娜宁的身体时,竟然一下子拽住了缰绳,在骏马前蹄高扬的一瞬间,生生将其转了方向。
更叫人吃惊的还在后头。
只见那骑士稳住坐骑之后,立即探出上半身,猿臂一伸,将跌倒在地的娜宁捞了起来,包进自己的大氅中,迅速掉头策马离去。
整个过程,快得叫人来不及眨眼。
汪家的家奴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那骑士将娜宁带走了。
两人一骑,渐渐消失在浓墨一般的黑夜里。
半晌后,汪家家奴才反应过来。
这,这人,就这么被带走了?
那他们该如何跟主子交代?
最后,几名家奴一商量,都决定,还是不提此事为好。
既然汪昌平吩咐他们将娜宁拖去乱葬岗,那么,就当他们已经将人拖去算了。
不过,也正是这几个家奴的胆小怕事,倒是替胡大跟娜宁往后的生活,省却了不少麻烦。
第290章 感怀
那带走娜宁的骑士,自然是胡大。
虽然夜黑风疾,他策马扬鞭疾驰而来,连睁大双眼都甚为困难,可是,他还是只凭着一个轮廓,就认出了娜宁。
看到娜宁倒在雪地里那一刻,胡大以为,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生平第一次,这个昂藏九尺,流血不流泪的男人,落下了一滴男儿泪。
那滴泪滚烫而灼热,烧灼着他的心。
他看到娜宁手中紧紧攥着的卖身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是娜宁拼死挣来的自由,他怎会不知?
安笙听到这里,心中陡然一痛。
她没经历过胡大跟娜宁那样生死相依的感情,所以,不知道到底是何种滋味。
可是,她觉得,自己多少也是能够理解的。
这世上,千金不换的有情人,最难得,若是有幸遇上,该当一辈子珍惜。
胡大跟娜宁,便是这样的有情人。
他们经历了重重磨难,幸而,如今过上了幸福相守的生活。
“那姓汪的,真不是个东西!”青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吐出了自己的心声。
确实,若汪昌平有些人性,当年也不会那样逼迫娜宁。
他甚至还叫人骗娜宁,许她拿钱替自己赎身?
可这怎么可能呢。
娜宁养父当初被迫签下的,可是死契,若是主人家不开口放她自由,她便有再多银钱,也是赎不出自由身的。
这世上,因果循环或许有,但很多时候,却不知有生之年,能否等得到。
娜宁当年若不跳寒池,即便能跟胡大远走,躲过汪昌平的追查,可是,终究不是自由之身。
若是那样的话,馨儿如今便也就是奴籍了。
可是,娜宁跳寒池,换来自由,却也因此给馨儿带上了寒症。
所以说,很多事,其实都是说不清的。
不过归结来说,安笙总算是明白了,胡大跟汪昌平之间的纠葛。
他说自己与汪昌平有仇,如今看来,确实可以这么说。
毕竟这一切的一切,还是都源于汪昌平当年的私欲。
若不是他好女色,就不会有人为了讨好他而掳走娜宁,他若不存心为难欺骗娜宁,娜宁也不至于为了获得自由拼出命去。
所以,胡大说汪昌平是他的仇人,倒也在理。
不过,就汪家目前的权势来看,胡大想要找汪昌平报仇,确实没那么容易。
至于胡大说想要借太子殿下之手来报仇,安笙却觉得可能性太小。
“先生说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为好,太子殿下,可不是常人能算计得了的。”安笙有些忧心。
她就怕胡大报仇心切,会不顾一切攀上太子,借以来报仇雪恨。
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胡大对此倒是挺看得开。
“姑娘不必担心,我不会胡来的,我如今是有家的人了,这么多年,我跟娜宁,其实也想开了许多,如今馨儿也大好了,我们更想一家人好好地生活在一起,至于那些仇恨,若能有机会报了,便算老天有眼,若是不能,我也不会强求。”
“先生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先生放心,天理昭昭,报应循环,有些人总不能一世嚣张的。”就像她,前世也总觉得命运不公,却不想,会有今生之奇遇。
命运一事,充满了变数,谁也说不好,谁就是什么样的命呢。
“姑娘放心,我们都知道的,便是为了馨儿,我们也不会乱来。”娜宁撩开帘子走出来,含笑说了这话。
胡大闻声望去,二人四目交接,眼中仍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