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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开!不要来攻略我!(3)

里面或者有其他内情?或者只是个误会?

先开口的果然是那个老管家,他轻咳一声,陈硕赶紧扯了一把自家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婆娘,干瘦妇人连忙闭嘴,老管家这才道:“这位姑娘不必惊慌,我们不是坏人。”

顿了顿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家太太十月前产下一子,遭到府中小人嫉恨,竟悄悄将小少爷偷了出去,卖给了人贩子。我们千辛万苦才找到那人贩子,人贩子却说,将小少爷转手卖个了一个……呃,相貌奇特的女子。我们到处打探,才找到姑娘你的行踪。因怕引人误会,才找了两位官爷做见证。

“你放心,我们顾家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只求你将我家少爷归还,你花了多少银子,我们必会双倍奉还,并另有重谢。”

干瘦妇人闻言,脸上得意褪去,有些悻悻然,要不是当着官爷的面,怕是又一口唾沫呸了出去:原来不是拐带孩子,而是买了别人拐来的孩子!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偏还让她摊上这么好的人家,居然还肯给钱!真是便宜她了!

啊,对了,这孩子她也有份照顾啊!这个女人都有钱拿,怎么都不能少了她的一份吧?

她想着怎么开口去表表自己的功劳,那边丑娘却如释重负,就像临刑时被忽然赦免的死刑犯一般,既狂喜又茫然。

原来只是误会,还好只是误会……

她腿有些发软的晃了晃,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道:“这位老丈,你们找错人了,宝儿是我儿子,不是你们家少爷。”

见老管家面现狐疑之色,显然对她的话并不深信,丑娘迟疑了一阵,咬了咬唇道:“妾身原是江南曲县人士,夫家姓云,丈夫半年前离世,族人为夺家产将妾身母子赶出家门,老丈若是不信,尽可去打探……”

丑娘这会儿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为了让人相信,连自个儿的跟脚都抖了出来,云寂却心中警铃大作。

需知听一个人说话,和看一个人写字一样,从语速、语调、遣词用句等很能看出些东西来,比如性情、比如情绪,但听这个老管家说话,却给他一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这种不协调不是虚伪,而是刻板。

就像一个演技平平的戏子,对着剧本念台词一般,虽然该快时快,该慢是慢,该喜时喜,该怒时怒,却都浮于表面。

而且他口口声声是找孩子来的,却到现在为止都没说将他抱过去看一眼……忒假!

所以,这老头儿为什么要来这儿唱这么一出大戏?

要抢孩子的话,顺着那妇人的话接下去就行了,何用这么麻烦?

可他和丑娘身上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地方?

这出大戏又是唱给什么人看的?

只见那老管家迟疑了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后,道:“此去江南路途遥远,若是……不如娘子先同我们回青城,让我家夫人认认孩子,然后我们再……哪怕这孩子的确不是我们家少爷,也绝不会让娘子空跑一趟……”

看着已经完全放下戒心,正考虑老管家的话的可行性的丑娘,云寂不由有些心疼,伸手抓住她的头发,使劲一扯。

丑娘吃痛,猛地清醒过来,歉然道:“对不起,我……”

话未说完,门口传来一道清雅平静的声音:“不必如此麻烦。”

那道声音堪称动听,然而传到丑娘的耳朵里却仿佛晴天霹雳。

刚刚还以为虚惊一场的丑娘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再也不敢存任何侥幸,脸色瞬间煞白如死灰,踉跄后退几步,软软的坐倒在地上。

她浑身战栗、牙齿战战,于是没有发现,她怀里的孩子,反应也如她一般不堪。

那个几乎从来不哭的孩子,正难以置信的扭过头去。

那是在梦里,都没能梦到过的声音,竟隔着一个轮回,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看着缓步而来的修长人影,他深深闭上眼,从咽喉深处发出近乎□□的两个字,含糊颤抖的没有任何人听得懂。

“师傅……”

第3章

“不必如此麻烦。”男人的声音不大,慵懒随意中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天然威压:“那孩子后腰上,有一块水滴状的粉色胎记,看看就知道了。”

他的话,击毁了丑娘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她情绪几乎崩溃,只知道绝望的看着来人,不停的流泪、摇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拒绝即将到来的命运一般。

她抱着云寂,如同抱着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她双臂越揉越紧,仿佛要将这个孩子挤进自己的身体中一般,然而,却又在男人在她身前缓缓半蹲下来、伸出手来时,几乎毫无反抗的任他将她的孩子夺走,只留下低低的哽咽和哀求:“求你……求你……放过我们吧……”

云寂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那人的膝盖上,鼻端传来熟悉的让人心酸的气息。

“太瘦了。”

刚准备挣扎着爬下来的云寂,耳朵里传来丑娘惶恐的声音:“对、对不起……”

云寂差点肺都气炸了,他娘居然对这个人说“对不起”,凭什么,我瘦不瘦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埋藏了十几年,梗在他心中两世的委屈和愤怒,在这一瞬间,如同井喷一般爆发出来。

他双眼瞬间模糊,伸手抓住那只在眼前晃动的修长大手,拽倒自己面前,狠狠一口就咬了下去。

这一咬,是真的用了全身的力气,不管是吃奶、吃饭还是和狗狗打架的力气全都使了出去,用他那几颗乳牙,将那根手指死死咬住,咬的自己牙齿生疼……甚至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全身都在颤抖。

他是真的恨极了。

他生性淡漠,所谓爱恨情仇很少萦绕于心,可是……

如果说,前世他爱过什么人,那么只有他。

如果说,前世他恨过什么人,那么只有他。

如果说,前世他最想忘掉的是什么人,那么,只有他。

前世也曾有人骂他铁石心肠,可是和这个男人比,他算的了什么?

他从未见过,比这个男人更硬的心肠。

前世,他的人生被从中间鲜明的分成了两半。

前世的他,没有父母,只有这么一个师傅,一个宠溺的他无法无天,让他连自己的孤儿身份都毫无自觉的师傅。

他甚至没有奶娘丫头,他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人亲手打理。

他是在他的怀里长大的。

是这个人,喂他吃第一口饭,扶他走第一步路,教他说第一句话,握着他的手写下第一个字……

曾几何时,只要他一句话,这个人可以放下手上所有的事,去给他做糕点、去陪他放风筝、去带他采山茶……

但凡他想要的,哪怕只是无心的提一句,都会很快出现在他的案头,无论是江南的花魁,还是御膳房的珍馐。

师兄贵为皇子,五次上山,在门口跪了三天三夜,也不过入门做了个记名弟子。

而他无论想学什么,那个男人都尽心竭力的教,即使自己并不精通,也会亲自去替他延请名师。

哪怕等先生来了,他早已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一句“现在不想学了”,那个人也不过无奈的摇头失笑,转头去给先生陪不是。

那个人的书房禁地,擅自出入者死,却到处都是他胡乱涂抹的痕迹,好笔好墨、名人字画、古董珍宝,被他糟蹋了多少数也数不清……

从记事开始,他就无忧无虑、百无禁忌的,生活在这样一个温暖光明不见任何阴霾的世界里,周围所有人都是温和善良的,都宠爱并喜欢着他,师傅、师兄、先生,甚至厨娘、丫头、小厮……

连山水阳光、风霜雨雪,都那么美丽动人。

只是这一切,在他十三岁时戛然而止。

他从没想过,他所见到的美好的一切,竟然是寄托在一张脸上的。

他毁了一张脸,于是这个世界就对他翻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