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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或否(70)+番外

作者: Kashchey 阅读记录

阿宁,也许有一天我会把你就忘光了,那样也挺好。是不是

先前准备了百般说辞,真到了她的墓碑前竟然无法张口。安楠楠只是长长叹口气,低声说了句“真是活该!“像是在责备安宁,语气声调与原来时候别无二致。安楠楠自己像是也意识到这一点,又长叹一声。

听不见回应,要是往常,听见安楠楠不住地唉声叹气,安宁的手指早就戳上安楠楠的脸,故意地像是逗一只猫生气。此时此刻只有风吹过墓碑的嘶嘶声,哀怨,不甘心。风到远处,挤过树枝的缝隙,发出呜呜地鸣叫,像是女人哀怨的哭。一定不是安宁的哭声,那个傻姑娘哭起来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傻。

安楠楠又叹了口气。唉···

天色愈加阴沉。石碑上的黑白照片让安楠楠觉得无比陌生,安宁素来性子阴沉了一点儿,笑的时候却能看见她的真心实意。照片那女人笑的生硬,在安楠楠看来颇有些嘲笑的意味。也许这里头埋葬的根本就不是安宁她的安宁不过是厌烦了迎合隐藏,所以找到了一片自己的草场和羊群,躲着这些卑贱世俗的凡人,隐姓埋名隐居起来。春天的时候,大河河床裸露,她会躺在没有棱角的光滑石头上,澄净的蓝天下就是她的羊群,新出生的小羊咩咩咩地叫唤······安楠楠仿佛看见了成为牧羊人的安宁,惬意坦然,不着急,不害怕。

唉,倒真是物是人非。

安楠楠突然想起安宁曾经写在博客的上的文字,那是毕业第二年的七夕,安楠楠准备出国的事儿,工作忙得一塌糊涂,而安宁第一次去看过草原。

春天的大河没有水

找个漂亮姑娘,躺在满是石头的河沿儿上谈恋爱

头顶着蓝天白云

我的羊在刚冒出尖儿的草地上吃草

一定要找个穿绿色裙子的姑娘

她一定不会嫌弃我是个放羊的

过了八月大河涨满了水

我和我爱的绿裙子姑娘只好分手

我的羊吃够了野花,还有婆婆丁

这个月它们就只是站着

对于姑娘,我和羊一样

说起理想,羊跟我一样

安楠楠也没想到自己能完全记得那些内容,当时看见只是介意,安宁是不是真的找到了个绿裙子姑娘。

雷声轰隆轰隆,满不难烦似的。下山的步子踩的飞快,像是逃走一般。要下雨了。安楠楠的安宁最喜欢下雨天,确切地说是曾经最喜欢。更喜欢下雨的时候看见惊慌躲雨的人群,哪怕自己也正在淋雨。

终于见到了安彦,在酒店的大厅。和他姐姐不同,他脸上没有一点儿阴郁,眼睛里嘴角上都是笑意。他比他姐姐长的还好看,更清秀。棱角柔和,眼睛更是温柔。脸的形状,甚至嘴唇弯曲的弧度,高挑的个子,他和安宁真像。只是看起来安彦比安宁开朗得多,事实上也是。他们两个也许该是生错了性别。

安楠楠不自觉就出了神,坐在对面眼睛里都带着笑的人怎么就不是她呢

“我是我家里少有的正常人,呵呵,唯一的正常人了。我妈一直对我爸的行踪讳莫如深,安宁呢,你知道的!“看着安楠楠红肿的眼睛,安彦真的是打心底觉得她也挺可怜,于是出言安慰道“对她来说,这是解脱。她过的太拧巴了。你别自责,也别太难过…”

安楠楠不知说什么好。

“安宁从小心事就重,“安彦吐出烟圈儿,它们飘呀飘呀就散了,“她那会儿接受了一年多的治疗,恢复很快,状态也很好,都以为就没事儿了。想想也是,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恢复了。我妈乐得赶紧送她去学校不用天天看大夫,安宁就挑了所离家比较远的,一年回家两次···多半也是为了躲着······“

他从包里拿出来个袋子,有个小小的首饰盒。

“估摸着这是给你的。她自己磨的,手被刀子割破好几回,就她那做手工的手艺,估计就因为这个才没敢送你···”安彦把首饰盒推到桌子上,顺手喝了口水,“姐姐你和我想象中的差不多···你不知道,安宁时不时地会提到你,又避开和你有关的话题。知道你订婚的时候,她好一阵失魂落魄,莫名其妙地怒气冲天,隔着电脑屏幕都能感觉她的火气···我原来以为你们在一起了,后来才知道是她单相思···她好像总干这事儿!哦,也不是总,两次而已。“

安楠楠大概知道那个第一次的相思,她的初恋是初中的班长还是什么人,写了告白信却被羞辱。安宁讲那个故事时候风轻云淡,感觉像是她不在意了。

打开盒子,安楠楠好不容易稍稍平复的心再次动摇了,泪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桌子上,收不住。安彦唉了一声儿,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轻声劝慰,“没事儿,没事儿“。

一颗温润坚实的菩提根种子打磨雕琢成骰子形状,点数是洞,歪歪斜斜的,不对称,也不和谐,像是出自她之手。她的手,纤细,不过只是看似灵巧。提得动重物却做不来精细活儿。骰子紧紧地把一颗血滴子似的红豆包在身体里,不忍心放手似的。两旁各七颗红豆串在一起,紧紧挨靠着。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从前听安宁第一次念这首诗,是大学时候的暑假,也是七夕的晚上。那会儿柳怀玉还见天地缠着安宁,说不上嫉妒还是吃醋,安楠楠特意一整天都电话缠着安宁,不给柳怀玉留一点儿缝隙。上弦月,几片云朵欲遮还羞。安楠楠抬头想找安宁说的上弦月,天上乌压压的云,地上亮闪闪的光。她和她明明头顶着同一片天空,安楠楠却看不见她眼里的风景。

一尺深红胜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

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安宁幽幽地念诗,末了,笑着问,“你懂吗这入骨的相思是什么滋味儿“

安楠楠看过的韩剧,电影里有无数个描述相思的场景,大同小异,都是主角脑子里想的,眼睛里看见的不论猫或狗,男人女人都是心里头那个人的脸。现代科技费了些功夫将思念可视化,在科技发展历史上当然算得上是一项创举,从另一个方面看,太容易的相见又让思念变得像是遥远的故事。从前书信传情,等待的每分每秒都是相思。现如今,等待的时候也都是抱怨,“怎么这么慢!“安楠楠平生不会相思,未害相思,自然不识相思滋味。

“那你呢“安楠楠反问。

“嗯,“她略略沉默,“按柳怀玉的说法,看每个人都像你,每个人又都不如你。这算不算是“

“秀恩爱吗大七夕的当着我的面儿秀恩爱吗“

“不是,我俩又不是一对儿。只是他说的很有道理。“

“切···“

安楠楠第一时间冒出的想法是柳怀玉真是阴魂不散。如今想来,安宁的话当然是另有所指。细细地回想,相伴的四年里头,她都会挑些日子说些不太一样的话,怎奈,当初只觉是平常。

“她怕打扰你,更怕你难过。···”安彦解释。

如今这样的结束,该怨老天爷造化弄人吗?不,不。永远都怨不得造化,缘分,怨不得老天,怪只怪该自己向前走一步的时候犹豫了,甚至偷偷退了一步。一步之差,谬以千里。

所以活该。

她和她原本是分属两个世界的姑娘。一个从小在阳光里无忧无虑循规蹈矩,一个在阴影里踉踉跄跄地摸索前行。然后遇见了,本该相互问个好或者视而不见就过去了,可她偏偏好奇,追着她问,在没有光的地方不会发霉吗?勾的她一脚踩进她的光里,再也迈不回去了。从此她在前头走,她追着她的光,直到有一天,她的沉默在她们之间竖起了屏障。再到现在,一方石碑隔两人于阴阳。

怪谁呢,真是谁也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