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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你烦(83)【CP完结】

“就你心大!”

“伤都伤了,还能怎样?来来来,我想洗澡,帮我搓背。”

余科不干,“一身臭汗,自个儿洗去!”

“还好兄弟好队友呢。”昭凡“啧啧”两声,“那我去澡堂了,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

边境条件艰苦,澡堂没有淋浴,洗澡只能烧水,好在当地气温高,实在懒得烧水,就着常温胶管冲一冲也行。

昭凡脱得精光,脸上的油彩和身上的淤泥被渐渐洗掉,水流下的皮肤仍是白得惹眼。

但和在临江警察学院念书时不同,那时他身上并无什么伤痕,有也是皮肉伤、於伤,好了不会留疤,现在背上却有两道长长的疤痕,右下腹部和左腿外侧各有一处弹痕,都不狰狞,细细一看甚至有一种力量、血性之美,可伤痕就是伤痕,是他几次三番深入虎穴、命悬一线的证明。

最凶险的一次,一枚子弹擦着他的右边颈侧飞过,只要再偏一分,子弹穿颈而过,他必将命丧当场。

颈侧的皮肤被撕破,鲜血登时涌出——就在当年贴着玫瑰纹身的位置。

这一处伤最终没有留疤,但他时常不自觉地摸向耳根,总觉得那里热得厉害,就像子弹擦过时溅起的灼烧感。

浑身都已冲干净,他到底还是烧了些热水,倒进浴桶里,打算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紧绷的神经。

他是队里的狙击手,出任务时需要倍于队友的专注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丝一毫的动静都不能放过。一趟任务下来,身体的疲惫都在其次,最难应付的是精神上的压抑。

浸入热水中,他闭眼闭气,许久,吐出一连串水泡,右手再一次捂住耳根与脖颈相连的位置,脑海中浮现出大二那年,严啸笑着给他贴玫瑰纹身的情形。

都多少年了。

快三年前,他过完在杉城的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春节,就远赴边境缉毒。这些年在刀尖上行走,几乎忘了普通人的生活是什么样。

出发之前,他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是真正成为一线缉毒警,才切身体会到其中的艰难。

除了得面对未知的生死,还必须面对孤独。

不能回家,更不能联系亲人朋友。

一年前,任务需要,他其实回过一次杉城,但除了市局缉毒大队的几名领导,谁都不知道。

远在边境的时候,他和所有队友一样,将为人的情感尽量封闭起来。可回到生活过半年的城市,看着城市里的万家灯火,长期掩埋的孤单一下子就涌了起来。

他想给林浩成打电话,报一声平安,但纪律不可违背,他只能将冲动堪堪压下。

在杉城待的最后一个夜晚,他招了辆出租车,让司机开去“开心家园”。

以前住过的那一户还亮着灯,但住在里面的人,已经不是他与严啸。

他很想严啸。

当年想不通的事,在闯过那么多枪林弹雨后,似乎已经慢慢想清楚——也许不能说真的想清楚了,只是眼界开阔之后,想法也变得豁达。

他明白,自己是喜欢严啸的,不同于兄弟,不同于亲人,是严啸想要的那种喜欢。

但另一方面,他还是接受不了身体上的亲密接触。

不过和当年不同的是,他觉得如果还有机会,自己可以试着为严啸改变。

只是不知道,严啸现在过得怎么样,还有没有等着他。

新一批缉毒警三个月后就要来了,到时候,他们这一批将被换回去。

他再一次埋入水中,像婴孩一般抱膝蜷缩起来。

“洗完了?东西我给你整理好了。”余科晃了晃手中的小物,“你上哪儿搞来这玩意儿?”

那是一枚小小的玉观音,只有孩童半个巴掌大。

“买的呗。”昭凡拿过来,收进盒子里。

“你自己戴?”

“送朋友。”

“男带观音女带佛,你送男的啊?”

昭凡愣了愣,点头。

“我操,那我得去买个玉佛。”余科美滋滋地说:“送我老伴儿。”

“首先,你得有个伴儿。”昭凡觉得自己绝不是头一次说这话。

余科哼哼,“我肯定会有伴儿!”

岁末,新房已经装好,通风也通得差不多,可以住人了。

严啸开车去花市,搬回二十来盆绿植,放在各个房间里。

沈寻问:“你要搬家吗?我今年年底难得不忙,过来帮你乔迁新居。”

“不搬。”严啸说:“我还住原来那地方。”

“那新房就空着?”

“我偶尔过去住一两天。”

“你这……”沈寻叹气,“算了,不说这个。你什么时候给我寄几张你签过名的明信片?”

严啸笑:“你要?”

“我哥们儿,一法医。”沈寻说:“没事就追你那小说,特喜欢主角。”

“行,过几天给你寄去。”

沈寻顿了顿,“啸哥,你这次写的,又是昭凡吧?”

严啸没说话,拿着浇水壶的手微微一顿。

现在连载着的小说,已经是他在“蜂归”开的第三本,前面两本都是大爆,最初他向小松提交第三本的大纲与人设时,小松慎重地建议他换一个题材,因为在男频军事分频,现实向的缉毒题材早已被写滥,而他又是如今炙手可热的人气作者,无数读者、无数竞争对手都盯着他,他的第三本小说必须惊艳,堵住所有质疑的嘴,一旦有半点差池,就必然遭遇冷嘲热讽、落井下石。

“你现在这个题材,文案一放出去,别人就会说你‘江郎才尽’。”小松道。

“我会用内容让这些人闭嘴。”他说。

自从签约“蜂归”,他一直很看重编辑的意见,这是唯一一次不假思索地坚持自我。

最终,小松妥协,但也警告他,这次要做好“扑街”的心理准备。

出乎小松意料的是,这篇缉毒题材的小说不仅没有“扑街”,连载至今,已是“颜笑”笔下人气最高的作品。

文案里有一句让所有人云里雾里的话——以你的名义,披荆斩棘。

“我那哥们儿还想托我问你一下。”沈寻说:“你这小说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主角跟开挂似的,那到底什么时候打BOSS?什么时候完结?”

“不知道。”严啸说。

沈寻一听就明白了,“……你是想,写到昭凡回来为止?”

“我希望明天,不,今天就完结。”严啸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目光柔和。

他不知道昭凡在边境、在国外经历过多少危险,只能用文字开辟另一片战场,昭凡所向披靡,始终能够化险为夷。

这是他给自己的安慰,亦是给昭凡的祝福。

“那就不叫完结,叫烂尾了。”沈寻说:“昭凡回来了你也得好好写,你忘记他也是你的粉丝了?”

严啸轻笑,“他回来就行。”

又聊了一会儿,说的尽是琐事,挂断电话后,严啸将新家收拾一番,身上有些出汗,便去浴室洗澡。

这套房子的浴室很大,除了淋浴,还安置着一个浴缸。

他没有泡澡的习惯,但以前和昭凡住在一起时,不止一次听昭凡说:“哎,咱们家哪哪都好,唯独浴室缺一个浴缸。”

“你喜欢泡澡?”他问。

“我稀罕。”昭凡说:“我家没浴缸,浩哥说用不着,学校更没浴缸,我活这么大把年纪,只在酒店泡过澡。”

他站在浴缸边擦头发,被回忆逗乐,转头照镜子,瞧见右上臂的玫瑰纹身。

那图案与当年给昭凡买的那个纹身贴几乎相同,怒放的玫瑰,与碎裂的子弹。

纹这个纯属一时兴起,某一日他忽感心神不宁,频繁地想起玫瑰纹身,鬼使神差就去了杉城最有名的一家刺青店,花大价钱约了个“急工”。

针刺在皮肤上,他闭着眼,莫名想到子弹擦过身体的感觉。

直到玫瑰落成,心头那阵古怪的焦灼才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