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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相(159)+番外

刘藻吓得连忙摆手:“不是不是……”

她本来就是一脸病色,这一惶恐,更添了两分可怜。谢漪才心硬了一会儿,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忍再为难她了,将她的手塞回被下,道:“我有分寸,你好生养着便是。”

刘藻点点头,眼睛却始终不离谢漪。

谢漪说的有分寸,并不是单单口上的有分寸。她知晓要照顾刘藻,不能将自己累垮了,常趁刘藻睡着时也去补一补眠。

刘藻的体质,一旦病了,必是大病。还未等谢漪与医官们将这口气彻底松下。她的体温又升回来了,这一回势头凶猛,险些烧伤了心肺,医官们费了好大的功夫,方将她的病况堪堪稳住了。

一场风寒,折腾了半月,她才算全好了。只是病了一场,身上乏力,手脚绵软,再加上医官嘱咐,务必再静养些时日。她干脆就靠在床上,没有起身。

朝政积了半月,奏疏大约堆了一间屋子了。谢漪见她无碍,便令人将奏疏拣要紧的搬来寝殿。

呈到御案上的奏疏皆是经人看过的,分了轻重缓急。谢漪拣紧要的来批,她如往日那般,先取了一空白的竹简,欲将批示写在竹简上,再由刘藻抄到奏疏上。

刘藻倚靠在床上,见此,她心下一动,道:“不必这般曲折,直接批上便是。”

谢漪笔下一顿,目光清冷地望过来。

虽不忍心不理她,但谢漪仍生她的气,不爱惜身子的毛病不能惯着,故而这几日,她将她照料得无微不至,面上却又冷着她。

刘藻被她看了一眼,就紧张得手脚都无处放了,语气也软弱下来,道:“不必,不必麻烦的,你批我批都一样。”

谢漪淡淡道:“好生养病,勿论其他。”说罢,低下头去,不再理会她。

除了许多年前,谢相还未对她动心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这般冷淡过。就连当初,她急昏了头,欲以社稷苍生成全她们的名分时,谢相都未这般冷颜相对。

刘藻顿时像是有一口气喘不上来,心口处揪紧了疼。她沉默了一会儿,想要听话,好好养病,可她一合上眼,就是谢漪冷淡的样子。

刘藻心乱如麻,漪儿只是生气了,她陪个不是,保证往后绝不再犯,她必会原谅她的。可她虽这样想,却没半点把握。

她睁开眼睛,怯弱地看了谢漪一会儿。谢漪察觉她的视线,想要不理她,但没坚持多久,还是朝她看了一眼,冷声道:“可是臣在此地扰了陛下清净,以致陛下不能入眠?”

她从前哪里与她说过这般生分的话。刘藻神色黯淡下来,与她诚恳地认错道:“我知错了,今后都不犯了,你别生气。”

第131章

谢漪已心软了,但她想起,从前萌萌也答应过她会照顾自己,结果却是食言。

“这样的话,陛下从前也说过。”谢漪平静道。

刘藻便无话可说了,她言而无信,是她理亏。

谢漪低头继续看奏疏。

一室寂静。

刘藻就如被什么挠着心肺,难以安宁,她不时看一看谢漪,又不时翻转个身,在床上辗转翻腾,不过一会儿她就满头是汗,连呼吸都重几分。

谢漪不理她,她难受得紧,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禁不住哀哀道:“漪儿。”

谢漪的笔停顿了片刻,刘藻心都提起来,眼巴巴地盼望谢漪能看她一眼。可很快笔又落下来,继续流畅书写,传入她耳中的是谢漪冷淡的声音:“陛下歇了吧,若觉臣吵扰,臣移去书房也是一样的。”

“不要!”刘藻忙道,不敢再闹了。

她闭了眼睡,哪怕睡不着,也不敢睁眼,不敢出声。

竹简翻动的声音不时传来,轻微而舒缓,很能促人睡眠。大约是累了,刘藻合了会儿眼,睡意竟就漫上来了。

她双目沉重,就要睡去,半梦半醒,忽然惊了一下——谢相不理她了。

她猛然睁眼,寻找谢漪,看到谢漪就在不远处,便松了口气,而后又犯起愁来,谢相何时方会再理她。

眼前逐渐模糊,如同一汪温水包裹了她的身子,舒适而倦怠。

刘藻的呼吸平缓起来,一下一下,绵长而规律。谢漪站起身,走到床边,替她掩了掩被角,又用手心试了试刘藻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发热,方安了心,回到书案后,继续手中的事。

大病之后,四肢酸乏。又因医官叮嘱,务必要再养上半月,刘藻便一直在寝殿中,不曾往前朝。

幸而前朝有李闻支应,还有韩平也能顶事。她升任廷尉后,上手极快,且借着孙次卿的案子立了威,虽后来居上,竟无人敢轻视。

至于禁内,原先她还得看一看账册,管一管宫中黄门与女官的提拔与贬谪,但谢漪来后,便不必她过问了。

前朝后宫,都用不着她。刘藻也只能好好养病。

这原是很好的,她什么都不必管,安安生生卧着便可。但谢漪不理她了。刘藻便是怎么都不安生,时时刻刻都想着这一事。

她在床上卧了半月,眼下好全了,便欲起身,但医官不许,要她再多歇上两日。刘藻正欲动怒,便见谢漪捧了饭来,连忙调转脸色,严肃道:“就听爱卿的,朕多躺上几日,养病总得打根底养好了才是。”

医官做了一揖,当面忍着,背过身便难掩笑意。

谢漪自也听到了,却是不动声色,将托盘置于几上,过来扶刘藻起身。

刘藻虽已病愈,身上却乏得厉害,抬抬胳膊都觉无力。谢漪来扶她,她连忙歪到谢漪身上,口中气喘吁吁道:“多谢漪儿。”

她就是再虚弱,也不至于喘成这样的。

就是装的。

谢漪将她扶起,好好地在她身后垫了迎枕,使她靠得舒服。刘藻假作虚弱,仍是半歪在谢漪身上。谢漪既不动,也不催促,由她靠着。

她蹭到谢漪肩上,对着她的耳朵,委屈道:“你真不理我了?”

谢漪的耳朵立即就红了,眼中也有了笑意,她忙克制住,冷声道:“先用膳。”

刘藻沮丧,谢相还是不肯理他。但她也不敢再赖在她身上了,乖乖坐起,靠着迎枕。

谢漪将汤匙递上,刘藻接过,不知怎么兴许是无力,平日小巧的汤匙这时握在手中竟有些沉。她嘟哝道:“使不动。”

这汤匙是嵌了金的,的确有些重量,萌萌方病愈,还是别使力的好。谢漪想着便接了过来,亲手喂她。

刘藻又活过来了,她口中淡着,没什么胃口,可谢漪喂她,她能吃下一整碗肉糜。直到着实咽不下了,方摇了摇头,示意够了。

谢漪并未立即扶她躺下,让她倚着迎枕再坐了会儿。

刘藻眼巴巴地看她,盼着她能回头与她说句话。她的目光炽烈,有如实体,走到哪儿便跟到哪儿,谢漪让她瞧得不自在,想起掖庭令早前便递了话来,有事要禀,便起身道:“掖庭有事要禀,臣且去瞧瞧。”

她说罢,不等刘藻出声,便去了。

刘藻看着她离去,眉眼一点一点地耷了下来,心口既酸且疼。

谢相真的不理她了。

殿中是无人的,因谢漪与刘藻一般,二人独处时,不喜宫人在侧。

刘藻独自一人,越想便越心慌。她忽然就想起一事,她与谢相相识十五年了。她一阵恍惚,而后便担忧起来。

谢相从未与她生过这样久的气,她是否已厌烦她了,故而她一病,一与她添乱,她便烦了。

这念头一起,刘藻就慌得很。她觉得很奇怪,分明能笃定谢相是忠贞之人,一旦动心,便绝无变心的可能,为何她还这般不安。她闭上眼睛,反思己过。

反思着反思着,她又想起她已有半月未沐浴了,因病着,不好挪动,且怕着了凉,又添风寒,故而半月来,都只是谢漪绞了帕子来替她擦拭而已。

她都未照过镜子,不知自己是何模样,然只想想,也猜得出必是蓬头垢面,极难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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