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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63)

“嗯。”傅煜声音不高,“告诉我原因。”

先前两次提及和离,他都拂袖离去,这回主动提起,显然是认真的。

攸桐抬眸,正对上傅煜的眼睛,像是这深浓的夜色,令她心底微微一跳。十指不自觉地蜷缩,她深吸了口气,道:“旁的说了都是虚妄,我只说两件。其一,请夫君想想,倘若澜音出阁,落入我初到此地的处境,该当如何?其二——”她顿了下,见傅煜并无不豫,才道:“先前秦二公子的事,夫君想必记得?”

“记得。”

“那日我与他同在雅间,并无失礼之处,却平白招来许多责骂。”攸桐想着那日傅老夫人的神情,心里仍拧着疙瘩,“当时怕夫君为难,我不曾多言,但老夫人的斥责,我却记得清楚。所谓瓜田李下,避嫌谨慎,不过是要我束住双脚、安分留在内宅,最好别出府门半步。”

“祖母确实言语过激,那两个丫鬟也都重惩过了。”傅煜知道自家祖母的性子,心平气和时尚且杜攸桐颇多苛责,盛怒之下会如何说话,他隐约能够猜到。

他的眼底浮起些歉然,抬手握住她肩膀。

攸桐没动,任由他掌心的热意透过衣衫传过来,轻声道:“夫君觉得,我介意的仅仅是祖母的斥责吗?”

傅煜闻言微怔,想不起那日在寿安堂的事还有何不妥。

攸桐自笑了笑,话锋一转,道:“那日我跟秦公子在雅间说话,是因为今日涮肉时的百叶肚。这东西娇贵得很,若非厨师有心,做不出好味道,他认识一位厨娘,曾拿百叶肚做过菜,才说了几句。不瞒夫君,我很想将那位厨娘寻来,做我的帮手,此事须请秦公子帮忙。”

“这好办,我派人去问就是。”

“若是我想做一份百叶肚给他,与他面谈此事,夫君介意吗?”

傅煜愣住,隐约明白她言下之意。

时下风气不算严苛,但高门贵户之中,规矩却也不少。譬如沈氏,若傅德明不在,有事须与外男商议,多是设屏风隔开,召来外头的管事,由管事代为传话转达。有时,行事还不及姑娘家方便。似傅家这等门第,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老夫人又格外看重名声,规矩便愈发重,攸桐那日的行径在傅老夫人看来,便是市井妇人般轻浮,不够贵重端庄。

在傅煜看来,既盯着傅家女眷的身份,也不能破例出格行事。

遂道:“你若真想去,我叫人陪着。去之前,跟祖母说一声。”

攸桐垂眸,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道:“好。”

顿了片刻,才道:“看啊,少夫人身份贵重,见个人却这么难。”

——哪怕她有分寸,不会有半点越矩,仍需禀明长辈,得了允准后再由一堆人盯着。若不如此,被谁瞧见,像苏若兰般谗言挑唆,等待她的便是责备。有时候,地位尊荣的老夫人瞧不上的市井妇人,其实比她自由得多。

但这些话没法说。

身在高门贵府,享受了那份尊荣,就得守着规矩、摆足端庄守礼的架子,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懂。能容她掂量选择的,唯有取舍而已。

攸桐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傅煜虽是武将,毕竟是出身高门,打从裹进襁褓起,便在规矩里长大。傅老夫人和田氏、沈氏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潜移默化中,那些东西印在脑海,融入骨髓,早已习以为常,轻易哪能察觉出不妥?

他只觉攸桐这感叹着实孩子气,只付之一笑。

“我知道了。”他颔首。

攸桐抬眉,试探道:“那夫君打算……”

“容我考虑。”

这当然是不能逼的,尤其傅煜这种重权在握、生杀予夺之人,攸桐识趣地没再问。

……

南楼毕竟是傅煜的地盘,他想留宿,没人能拦着。

是以当傅煜从望云楼回来,径直入屋,到内室沐浴时,攸桐只能任他进去,免得用力过猛,举止略有偏差,叫他哪里觉得不爽快,连大事都搅黄。好在傅煜沐浴后,便去侧间翻书看,攸桐瞅准时机,早早爬到榻上,睡死过去。

待傅煜将一卷书翻完,夜已极深,丫鬟们都退到外间候命,唯有周姑坐在侧间门口的椅子里做针线,顺道盯着烛火,剪剪灯花。

夜深漏静,唯有风动竹梢,微微作响。

傅煜揉了揉眉心,掩卷搁下。

周姑虽埋头做针线,却像是头顶长着眼睛,当即站起身道:“将军要歇了吗?”

傅煜靠在椅背,并未动身,片刻后才道:“周姑。”

周姑是田氏身边的仆妇,看着傅煜长大的,幼时也曾抱着襁褓里的他,悉心照料。如今傅煜年轻有为、重权在握,她虽敬着是主子不敢有半点越矩,心底里却也拿他当半个孩子看待,诸事妥帖。

见傅煜眉心皱着,便道:“将军有事吩咐吗?”

“少夫人——”傅煜顿了下,睁眼直起身,问道:“你觉得她为人如何?”

周姑似有点意外,却仍垂眉道:“少夫人名门毓秀,不止貌美,性情温婉和气,心底也善良,待咱们这些做吓人的十分和善。不瞒将军,先前南楼里太安静,大家也都守着本分甚少喧闹,少夫人来后,倒热闹了许多。将军回京时,大家也很想念她。”

“你瞧着,她嫁到这里舒心吗?”

这问题却有点棘手了。

周姑一时不敢擅言。

傅煜便道:“你是母亲跟前的人,但说无妨。”

已故的田氏在傅煜父子心中是何等分量,周姑一清二楚——傅德清年才四十许,也算壮年,却在丧妻后不曾另娶,待田氏旧日的仆从格外宽厚,傅煜虽性情高傲鼻孔朝天,到南楼对她也颇带几分客气。

他既要听实话,周姑便也没隐瞒。

“少夫人初来时,过得不算舒心。将军公事忙碌,甚少登门,那时候苏若兰也在,院里的丫鬟也有不服气的,被她挑唆着懒怠。寿安堂里纵容,奴婢拿苏姑娘无法,少夫人年少,又无人撑腰,着实受了许多委屈,奴婢都看在眼里。”

傅煜颔首,默了片刻,又道:“如今呢?”

“如今总算好些了。不过少夫人性情烂漫,奴婢觉得,将军不必过分苛求。”

屋里片刻安静,傅煜起身时,桌上火苗轻晃。

“知道了。往后你多照看她些,她爱做什么,尽量帮衬。有劳了。”

说罢,自回内间去歇息。

周姑也不敢跟进去,只将灯烛熄了,放下帘帐,而后回厢房睡觉。

……

春夜漫长,屋里虽撤了火盆,锦被仍是冬夜用的。

攸桐昨晚睡得早,半夜里觉得身上热,睡梦里便想踢被子,谁知那会儿正逢浅眠,手脚一动弹,便即醒了过来。

身上果然热得很,像是抱着汤婆子似的。

她朦胧中翻身,察觉后背被兜着,脑海里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旋即便稍稍清醒。

睁开眼睛,昏暗罗帐里,入目便是傅煜的胸膛。

靠近脖颈的两粒扣子松了,露出脖颈和里头的肌肉,她的呼吸落在他胸膛,偶尔还能扑回到她脸上。她的脑袋不知是何时枕在了傅煜的手臂,双腿微屈,刚好缩在他怀里,而右手不知是何时,搭在了他劲瘦的腰上。

攸桐脑袋里几乎嗡的一声。

想赶紧逃开,傅煜却像是察觉,睡梦里收紧了手臂。

他昨夜又睡得晚,攸桐吃涮肉时,还借着灯烛看到他脸上冒出的青青胡茬,显然是十分劳碌的。再龙精虎猛的人,也非铁打铜铸,该有的休息不能少,攸桐怕惊醒他,便缩着没敢动。

傅煜脑袋微挪,在她的脑袋曾了下。

攸桐眨眨眼,静夜里灵台渐渐清明,心底里不知为何有些乱。

刚嫁进傅家的时候,攸桐只觉傅煜此人冷硬狠厉、脾气又臭,虽容貌俊朗端毅,却无旁的可取之处,绝非良配。是以仅有的几次跟傅煜同榻而眠,都心平气和,即便有点紧张,也是怕此人心性难测、她不甚惹他不快,招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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