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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44)

如今,孙皇后察言观色,从攸桐言语神情里也有了九分笃信。

武将悍勇仗义,颇有豪侠心肠,若传言不假,攸桐果真在无意间帮过傅煜,那等情势下傅家出手相助,解了魏家骂名,也不算突兀。且傅家树大根深,兵权在握,在齐州地界呼风唤雨,原也无需以姻亲助力。攸桐貌美多姿,虽骄矜天真了些,性情却还算可人,傅煜贪图美色娶过去,博个有情有义的名声,倒还算合情合理。

而攸桐的模样,也跟旧时迥然不同。

比起记忆不知世事的姑娘,这回的攸桐容光照人、举止从容,可见在傅家过得不错。正当妙龄的姑娘,最是看重情爱,轻易无法割舍,先前为了许朝宗寻死觅活,可见一斑。若不是有新欢体贴,她哪能轻易从许朝宗的事里走出来,云淡风轻?

孙皇后掂量许久,渐渐打消顾虑,又问起麟德殿的情形。

熙平帝眉头微皱,有些苦恼似的慢慢喝茶。

……

在攸桐离开后,麟德殿便只剩熙平帝和睿王、英王、傅煜四人对坐。

君臣之间,自然不会像凤阳宫那般,能满脸温和亲近地拉家常。熙平帝毕竟是天子,不可能跟臣子过于和颜悦色,简略问了些傅德清兄弟的事,便将话题扯到了朝政军务上。

傅煜便将齐州一代军情政务禀报于他。

提及先前铁腕震慑鞑靼侵扰的事,父子三人皆夸赞傅家治军严整,数千铁骑训练得勇猛善战,着实能为君分忧,保境安民。

随后,熙平帝自然而然地提起南边叛乱的事,说先前数番调兵南下镇压,却都折戟沉沙,如今民生多艰,朝廷府库的钱粮大半拿去赈灾,能充军资的着实有限。如今叛贼猖獗放肆,若没人力挽狂澜,只会令百姓受苦。

许朝宗顺着话音,便问傅煜,齐州是否能派遣将领襄助一二。

傅煜当时不曾表露明确的态度,但神情之间,却仿佛稍有动摇。

熙平帝想着当时的情形,叹道:“这傅煜打仗时虽下手狠,心里却还是装着百姓的。不像西平王,哪怕眼睁睁看着生灵涂炭,也不肯助朕平叛,还提出那般条件!就只看朝宗那边了,若他能说得动傅家,朕便放心了。”

“只盼傅家别跟西平王似的,狮子大张口。”

熙平帝叹了口气,“朝宗打算设宴邀请,再跟他细谈,且等等消息吧。”

……

许朝宗的请帖,次日傍晚便送到了魏家门前。

是睿王府长史亲自送来的。

请帖由许朝宗亲笔写就,言辞恳切,将傅家夸赞了一通,而后说那日在宫中未能尽兴畅谈,特请傅煜隔日往留园一聚。末尾又特地道,若攸桐也有兴致同往,他会安排人陪同,周全招待。

那留园是京城里一座名宅,比邻皇宫,虽不及宫廷王府奢华威仪,胜在幽僻安静,里头曲桥流水、秀致玲珑,陈设亦多珍藏的名品,是皇家亲贵才能设宴踏足之地。若非皇帝开金口,或是王爷公主驾临设宴,寻常的公侯府邸都难轻易踏足。

许朝宗选这地方碰面,倒比在王府接见更妙。

傅煜接了帖子,回到客院时,攸桐正在院里晃悠,等他回来。

客院比攸桐原先的住处宽敞,布置得整洁干净,东墙上嵌了几方磨得平整的石碑,上头银勾铁划,字迹雕凿得棱角分明,底下雕刻的画栩栩如生,是京中名家的手笔——魏家虽权势平平,因老太爷当初颇有点才名,这种东西倒是不少。

此刻夕阳斜照,带了点淡金的光芒,鎏金碎玉般铺在东墙。

而攸桐身姿修长,襦裙曳地,浮花堆绣的绮罗,波纹如水的素绫,恰到好处地修饰出曼妙身段。因天气渐暖,她身上的夹衣换成薄衫,双肩秀致,腰肢纤细,临晚风而独立,若珠蕴玉,窈窕娉婷。

听见门口动静,她回过身,眉眼间便浮上笑意。

“夫君。”柔软含笑的声音,看来心绪不错。

傅煜沉眉而入,脚步稍顿,不自觉地往东墙边走过去,目光落在那方石碑,“这是?”

“祖父请人刻的,是佛经里的故事。”

“哦?”傅煜瞧着那雕刻的猛虎,又扫过两侧的图画。

他自幼习武,识文断字,多是经史书籍和兵法韬略,连诗词艺文都甚少触及,更勿论佛教的书和故事。自从军之后,先是历练打磨、刀枪里练真本事,而后执掌军务,以二十之龄统帅一群军功卓然的老将,更没那等闲心。

先前每回去金昭寺时,也曾见着廊檐穹顶间的彩画故事,却因满腹军务,从不曾深究。

此刻庭院晚风,美人在侧,倒有了那么点兴致。

遂挑眉瞧她,“说来听听。”

攸桐腹中虽没多少才学,却装了不少故事,遂走到起头的位置,讲给他听。

晚风斜日,庭院深深,抛开沙场上的戎马厮杀、朝堂里的筹谋算计,这缓缓道来的故事里,有别样的平和宽厚。她提着裙角躬身指点,眼波流转,笑意温婉,带几分妙龄少女该有的娇俏灵动。

傅煜端然而立,如载华岳,眼神却渐渐添了温和。

这趟出门远行,他时常留意她的举止行径。

看得出来,她在外时的模样,跟在齐州时全然不同。比起在南楼的拘束和些微谨慎,此刻她坦荡温和,没有防备伪装,更无收敛躲避。信口而谈时,眉眼妖娆婉转,语气轻松散漫,倒有些夫妻闲而叙话的温柔。

柔软的模样,让人想拥在怀里。

那一瞬,傅煜恍然想起父亲曾在醉后说过的话。

“每次征战回来,脱了战甲,头一件事就是回到住处,看你母亲浇花、读书,哪怕是坐在躺椅里纳凉,都叫人高兴。我拼了命打仗、吃尽苦头,为的是齐州百姓的安稳,为的是性命托付的将士。最要紧的,是为她。”

“我在边塞忍受苦寒,想到她能在屋里闲坐,教导你们兄妹,就觉得高兴。”

说这话的时候,父亲眼里有稍许水光。

彼时,母亲病逝已有近三年。

父亲肩上扛着永宁帐下无数兵马,担负着齐州内外完全百姓的安危,盔甲坚硬,气度威猛,从不在外露出丝毫软弱。那执剑弯弓,号令冲杀时的雄风刚猛,孤胆闯入敌阵直取主将时的勇武,也能令敌军望风而逃。

但说这句话时,父亲喝醉的脸上有温柔神情。

那神情叫傅煜记忆犹新。

那时候傅煜曾想,能令他牵挂的是哪里?

南楼冷清而空荡,没半点烟火气息,两书阁里残剑高悬、如浩瀚荒原上的冷月,并无暖意。齐州城那些女人,越貌美便越虚与委蛇、端庄作态,他看不上眼,更无半分贪恋。便只能踽踽独行,冷厉而高傲。

直到他从边地杀戮归来,忍不住踏着夜风去往南楼时,才隐隐察觉贪恋的东西。

而此刻,傅煜瞧着近在身畔的女人,心底有个念头渐渐清晰。

即使说不清楚原因,这个女人在他心里仍然有迥异于旁人的分量。

他站在东墙下,目光在攸桐的脸颊和石碑间逡巡,听她侃侃而谈,没有打断。

攸桐哪里知道他这些心思,挨个讲完,见傅煜只管打量着她不语,猜测他这样杀伐决断、手握重权的人未必真对此有兴致。遂将话锋一转,道:“夫君今日回来得倒挺早。”

“替父亲拜访了几位故交就回了。”傅煜迅速回过神,而后抬手搭在她肩上,“过来,有话跟你说。”

两人进了屋,掩上门,傅煜便将请帖递到她手里。

攸桐展开来,请帖描金贵重,上面的字迹熟悉之极。她愣了下,却没多说,将内容瞧罢,才诧然抬头。

傅煜也正瞧着她。

“想去吗?”他问。

攸桐迎着他深邃清炯却含义不明的目光,略微迟疑。

第37章 警告

先前进宫面圣, 从熙平帝和孙皇后的态度揣摩,攸桐能猜到许朝宗邀请傅煜的打算,想必是跟南边的战事有关。这事关乎朝廷、关乎百姓, 比她那点子恩怨私情, 重得多了。偏巧许朝宗和傅煜因她牵扯, 身份和关系都略微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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