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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16)

傅煜眉目微动,语气带了几分揶揄,“有那么惨?”

攸桐嫩唇勾起,眉眼弯了弯,浮起笑意,“认清境况总是好的。不过那日管教苏姑娘,却非全为私心。苏姑娘的作为,周姑已经禀明,我容忍按捺许久,当着众人的面管教,原因有二。其一是为私,毕竟人非草木,哪会真的任由诽谤,我管教她,是忍无可忍,也是杀鸡儆猴,免得不懂事的丫鬟也跟着胡言乱语。”

“嗯。”傅煜颔首,“那其二呢?”

“其二,是为夫君。”

“哦?”这倒在傅煜意料之外,声音微抬,“为我?”

“夫君说过,我住在南楼一日,便一日是少夫人。苏姑娘轻慢于我,便是轻慢于少夫人,若一味纵容,传到外头,旁人怕会说将军的夫人软弱无能、没法弹压仆从,到头来,损及夫君的威名。在其位则谋其政,我既占了这位子,总不能太过连累夫君。那日闹出动静,是事出有因,还请夫君别介意。”

说罢,双手笼在身前,又行了个相敬如宾的礼。

傅煜琢磨她这言语心思,那张素来淡漠疏冷的脸上,竟自浮起点笑意。

“你今日特地过来,就为说这个?”

“于夫君,这些话无足轻重,于我,却很紧要。攸桐才德浅薄,既到此处,只盼能安稳度日,不生是非。夫君事务繁忙,胸怀抱负,无暇理会琐事。只是人言可畏,容易颠倒黑白,往后再有这般麻烦事,还望夫君能兼听而明,不因旁人的言语妄下论断。”

这便是怪他最初处置轻率了。

傅煜固然心高气傲,却是凭真本事养出的傲气,绝非蛮不讲理。

那日他先入为主,懒得深究,确实险些冤枉她,被攸桐指出来,也不以为忤。

不过,成婚后几番接触,眼前的这位魏攸桐,言行举止可跟他先前探到的情形全然不同。傅家手握军权,麾下颇多刺探消息的眼线,这些人做事严谨审慎,绝不是轻易被谣言蒙骗之人,当初递回那般消息,必是查实了的。

而今再看,魏攸桐的出阁前后的行事,却像是换了个人。

傅煜索性半掩窗扇,侧身靠在长案上,颇带玩味地盯向攸桐。

成婚至今,这还是傅煜头一回认真地打量她——

黛眉杏眼,雪腮嫩唇,肌肤养得极好,不施脂粉站在阳光下,也没半点瑕疵,唇色红嫩,眼波如水,天然妖娆姿态。那双眼睛极美,像是清澈的泉映照春光,神采奕奕,亦如美人图的点睛之笔,活泼灵动,光彩照人。

比起查探到的骄纵任性,此刻她敛袖而立,神情从容,不骄不躁,气韵婉转坦荡。

傅煜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眼神微凝。

第14章 介意

偏见也好,轻慢也罢,在成婚之初,魏攸桐在傅煜眼里,便是个空有美貌,满身毛病的娇气千金,不谙世事,又自负骄矜。

这样的女子,齐州内外遍地都是。

是以仅有的几回接触,他带了偏见先入为主,有失偏颇。而今看来,却是他想岔了。

此女固然曾有过不是,站在南楼少夫人的位子上,却也不坠身份。

傅煜心思微动,收回目光,道:“好。往后我会留意。”

这就算是许诺了。

攸桐原本还担心这男人死要面子,因那日当众丢脸,会仗着身份威压不肯听她的辩白,没想到他还算讲道理。遂莞然一笑,将食盒往他跟前推了推,“多谢夫君。这是新做的几样小菜,时近晌午,留着尝尝吧。”说罢,没再打搅傅煜,自出了两书阁,带了周姑回南楼去。

傅煜仍站在案边,透过窗隙瞧她。

茶白洒金的披风微晃,窈窕身影走远,青丝盘笼为髻,更见修长婀娜。

正是女儿家丽色绽放,最为曼妙的年纪。

顶着流言满城却无动于衷,碰见麻烦能隐忍而后清算,对着他的冷厉威压仍从容不迫,远嫁而来不卑不亢……傅煜实在想不通,这样的女人,怎会走到为情寻死、沦为笑柄的地步。看她行事神态,似也没打算博他欢心,想来仍是惦记着那个为夺嫡而舍弃了她的许朝宗。

值得吗?

傅煜瞧着已藏入竹林的隐绰背影,又被这念头一惊。

娶魏家女是为各取所需,拿来当摆设的,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他摇了摇头,想回内室翻看卷宗,余光扫见那食盒,迟疑了下,随手拎了起来。

……

两书阁里,今日仿佛格外热闹。

攸桐了离开没多久,傅德清又健步走了过来,到了书房外,仍是叫杜鹤去跟傅煜通禀了声,等杜鹤开门请他进去,才抬步而入。

书房里仍是往常的模样,残剑冷厉,桌椅古朴。

不过,仿佛有哪里不同。

傅德清瞧着儿子,打量了一番,闻到一股断断续续的香味,骤然反应过来——

傅煜素来自持,行事亦规矩苛刻,这书房里摆着满架珍籍和卷宗文书,为免虫蠹,平素只放些樟脑。傅煜偶尔留在府中不出门,晌午用饭时,也多是到外面的厢房里,甚少将饭菜端到书房过。

今日躲在书房里吃饭,倒是罕见的事。

傅德清觉得讶异,同儿子走进内间,一眼就瞧见了紫檀桌上的食盒。

食盒漆红雕花,旁边摆着四个碟子,糖烧小芋苗里零碎撒了松仁,软腐皮裹上核桃仁炸得酥黄,配上青笋、茭白,浇上麻油,像是外头酒楼的名菜素黄雀。另外两道,则是煮熟后拆成细丝再凉拌的辣煮鸡,及混了火腿爪、去骨猪肉爪和羊肉爪的煨三尖。旁边配了碗牛肉羹,有荤有素,再加香喷喷的米饭,倒是丰盛。

方才那断续的香气,到得桌边,也变得愈发浓香诱人。

傅德清并非饕餮,常年行军打仗,对吃食也不讲究。不过碰见美食,总还是想尝尝,搛起青笋尝了尝,脆嫩鲜香,极是可口。

他就势坐下,示意傅煜坐在对面,随口道:“寻常你也不讲究吃食,今日这菜色倒是精致。怎么,不怕这饭菜香气引来蠹虫,咬坏你满书架的珍宝?”他性情端方,驭下虽严,在儿女跟前颇有慈父之态,声音亦带几分打趣。

傅煜避开他的目光,只管低头帮他舀牛肉羹,“尝尝。”

“闻着就香,想来味道不错。”傅德清接了,见儿子神色古怪,心里愈发疑窦丛生。再尝那牛肉羹和炒菜,不像是两书阁那几位厨娘重咸重酱的味道,也不是寿安堂里软烂的火候,不由问道:“别处送来的?”

“嗯,南楼。”

南楼……那就是新娶的魏氏。她送来的吃食,为何要躲在屋中享用?

这里头似乎有古怪。

傅德清想不通,也知道从这铁面冷硬的儿子嘴里套不出话,只意外道:“魏氏来过?”

傅煜颔首,因攸桐牵涉着京城里魏家的事,遂将前因简略说了。

那日苏若兰的事闹出去,傅老夫人颇有几分不满,后来傅德清去问安时,便随口提了一句。傅德清没将这内宅琐事放在心上,而今听傅煜说罢,才算明白因果,道:“如此看来,魏氏行事倒还不算莽撞。不过分放任,也不穷追猛打,算是有点分寸。周姑说她性情很好,我瞧着也不错,不像京城里探到的那么不堪。”

“嗯。”傅煜含糊应了声。

“当初大费周折地娶她进门,惊动了满城亲朋。再瞧瞧着吧,她的容貌根底不差,若果真性情合适,进退有度,往后便留她在府里,也不算辱没你。”傅德清上了岁数,眼瞧着儿子正当盛年却疏于情事,整日里孤家寡人,和尚似的心如止水,难免为何时抱孙子的事发急。

傅煜瞥他一眼,提醒道:“她心有所属。”

呵,倒考虑起魏氏的念头来了!

傅德清觉得新奇,“不是说娶谁都没差别吗?这有何妨。”

“……”傅煜无言以对。

初娶之时,他确实心存此念。这些年行军杀伐,齐州虽美人如云,却没谁能入他的眼,他甚至觉得,这辈子都未必能碰见中意的人,让他像父亲般情有所钟,终身不渝。既无所爱,娶妻时便只需考虑父母之意、家世门第,姓甚名谁没差别。所以魏攸桐即便声名狼藉,做出为情寻死的事,既用得上,他也没计较,只是不乐意看她,放着当摆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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