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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157)

攻破京城、血洗皇宫的是郑彪,许朝宗不得民心,招致叛乱祸害京城,人所共知。

剩下的,不过是死在谁手里而已。

……

从黎明到晌午,傅煜骑着黑影,将京城九门尽数巡逻了一遍。

乱军如潮水褪去,那些不甘心、仍四处跳窜的,尽数被徐夔包抄,其他跟着造反混口饭吃的,死里逃生保住小命,往后只消别被擅动,未必能翻起风浪。待局势初定后,傅煜便将大事托付给傅德明和杜鹤,留了徐夔镇守京畿,而后迅速领兵增援傅德清。

原本各自雄心勃勃,如今却是士气殊异。

傅家抢先一步占了京城,将乱兵驱逐殆尽,兵将大多都明白这背后的含义,士气高昂。相形之下,魏建被傅德清缠了半天,贻误了先机,眼睁睁瞧着京城皇宫就在百里外唾手可得,却落入傅家囊中,岂不愤怒?

愤怒之下便生急躁,而领兵打仗,最忌的却是因焦躁而轻率行事。

没了魏天泽这位熟知傅家内情的骁将,魏建那点仅存的优势也消失殆尽。更别说,论将帅之谋略、兵士之勇猛、军纪之严明,魏建皆比操练严整的傅家略逊一筹。两处交战,高下立现。

在折损三员老将,阵脚被傅煜的铁骑冲杀得松动后退,再无冲杀的高昂士气时,魏建不得不承认,这场仗他必输无疑。若再纠缠下去,非但入住京城的美梦落空,就连这些兵将恐怕都要栽在乘胜猛攻的傅家父子手里。

既然打不过,就只能跑。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怕什么!

次日傍晚,端阳节的黄昏,魏建在经历极度不甘心的挣扎后,下令撤军。

京城内虽残留乱兵游勇,局势却稍稍安定。

姜夔与傅煜率领的三万大军镇守在城外,原本负责戍卫齐州的一批精锐也适时赶来,戍卫在皇宫周遭。傅煜那千余铁骑折损了近两百人,抚恤重奖之余,剩下的八百余人分为十数队,巡查周遭防备,震慑宵小。

傅德清怕边塞出乱子,在击退魏建的当日,便带数名随从,赶回齐州。

剩下傅煜和傅德明留在京城,一掌文事,一执武事,以雄兵悍将,震慑把持京城。

只是许朝宗尚未现身,傅煜没找到他尸首,自然没法说皇帝已遭乱军杀害,免得那位突然冒出来,平白添乱。这数日间,傅煜除却执掌京师、安抚宫廷外,派了许多人搜寻许朝宗的去除,将几位后妃的府邸搜遍,连早就倾塌的徐家都搜过,却毫无所获。

直到五月初九日的晌午,许朝宗自己送上门来。

……

当杜鹤来报,说许朝宗出现栽了朱雀长街时,傅煜正坐在南衙,听徐夔禀报军情。

——打铁要趁热,夺权也须把握时机,郑彪一场暴乱,搅乱了京城以南原本的军政格局,傅家扛着勇猛勤王、驱逐乱兵的名声,虽没找到皇帝,借着皇帝的名义做些手脚安排人手,却是不难。

刚理出的头绪,在听见惠安帝三个字时,骤然停顿。

傅煜端坐在案后,遽然抬眉,“他出现了?”

“就在刚才,从燕国公府出来的。”杜鹤拱手,面上有汗颜之态,“属下搜遍了可能藏匿他的许多地方,却没想到,会是在燕国公府。如今燕国公陪他同行,既公然露面,便须迎回宫中了。”

傅煜眉目稍顿,旋即摆手,“不关你事。”

燕国公年已六十,虽有个爵位,在京城里却几乎没半点风头。那爵位也是先前皇帝因姻亲而赏的,并无傍身之功。老国公爷不在朝堂,与世无争,早年生的两个儿子都因变故死了,落到如今后继无人的地步,就等国公爷归了西,爵位淹于尘埃。

谁能想到,这位平素闷声不响,连宴会都甚少出席,跟宫廷几乎断了往来的国公爷,竟会收留许朝宗?且藏匿之时,也没留半点蛛丝马迹。

傅煜眸色微凝,诧然之后,复归镇定。

“请他入宫,到宫门外,再禀报我。”说罢,垂眸没再多言。

杜鹤会意,也不着急去迎接,任由那位万人之上的皇帝在燕国公的陪伴下,乘着敞篷的小马车行至宫门。

丹凤门前的血迹尚未冲刷干净,城墙上残留着刀剑劈砍的痕迹,就连那两扇门,傅煜都没修缮,晃悠悠地挂着。暂且驻守宫门的侍卫并不知许朝宗身份,瞧见那马车,当即拦阻。听燕国公说车中是皇帝,还暗含几分嘲讽地肃然道:“这两日来冒认身份之人极多,请这位大人稍候,待我禀报傅将军。”

说罢,门神般把守住,不许通行。

只等里面递来放行的消息,才容许朝宗进去,将白发苍髯的燕国公留在宫门外。

马车穿过南衙官署,在含元殿前缓缓停稳,仲夏微微刺目的阳光照在楼阙殿宇,轩昂威仪,铺地的青砖上,却仍有斑驳的血迹。而傅煜就站在血迹最浓之处,身姿魁伟,神情端毅,身后是甲胄严密、执刀岿立的护卫。

身后的宫门吱呀阖上,隔绝开外人,这宫殿前后,便只剩傅家士兵守卫。

许朝宗穿着身寻常锦衣,脸颊却憔悴灰败,两只眼窝深陷,全无昔日的温润姿态。

片刻的沉默,没人说话,唯有风拂过地面。

许朝宗有点尴尬,但这尴尬也只转瞬即逝——在郑彪一路席卷向北,兵临京城、攻破禁宫时,他身为皇帝的威仪早已扫地。贼兵围城,无人应援时,他亦看清了傅家和魏家的打算。他想过死守在含元殿,哪怕丧命,也算是尽力守着祖宗传下的基业。

但许朝宗不甘心,不愿就这样落到傅家布下的圈套里,没半点挣扎的余地。

于是犹豫挣扎,趁人不备换了身衣裳悄然出宫,藏在不起眼的燕国公府。

然而这也只能保住性命而已,整整数个日夜,消息陆续递进来,傅煜收整残兵、接手宫禁、布防京畿,傅德明则统帅百官、各回衙署、重整朝堂。战后慌乱的京城里没了皇帝,江山依旧,百姓依旧。

许朝宗若藏而不露,待风头过后,定会被暴毙,这场苟活便没半点意义;若想逃出京城,傅家严密眼线下,难比登天。

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现身回宫,叫人知道,他这个皇帝并没死。

至于往后如何,许朝宗满心茫然。

昔日身为凤子龙孙的骄傲,在沦为亡国之君时磨得半丝不剩。以至于此刻傅煜居高临下,没半点跪拜的意思,许朝宗连怒气都攒不出来。

最终,还是傅煜跨前半步,拱手道:“恭迎皇上回宫。”

语气淡漠,并无半分恭敬。

须臾威仪、利用算计之后,如今胜负已分。

许朝宗唇角浮起嘲讽,“进殿说话吧。”

满皇宫里最巍峨庄重的含元殿,几乎被贼兵劫掠一空,哪怕这几日里,傅煜命人收整过,仍能看到激烈交战留下的痕迹。里头空荡而安静,金砖冰凉冷硬,御座高高在上,扶手的龙首却被人砍断,原本陈设贵重的御案上,空荡无物。

许朝宗想走到御座,脚步迈出去,却沉重而迟滞。

这位子他渴慕已久,在得手之后却成了沉重背负,如今更叫人五味杂陈。

他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气,才步上阶梯,孤家寡人地坐在上面。

傅煜冷眼看着,等许朝宗坐稳了,才道:“这位子,皇上仍舍不得?”

“这是朕的皇位,皇爷爷留给父皇,再传到我手里。”许朝宗顿了下,枯瘦的手拂过彩漆,目光扫过空得有点瘆人的殿宇,“你想要,对不对?”

明知故问的事,傅煜不答。

许朝宗便嗤笑,“好几年前,你娶攸桐的时候,就有此心对不对?后来答应剿平叛乱、镇抚宣州、助朕登基,都在为此筹谋,打着匡扶君王的旗号,暗中收拢人心、培植羽翼。只怪朕大意,没及早瞧出傅家的野心,竟养虎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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