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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103)

傅老夫人满脸的褶子紧紧皱着,看攸桐时烦心,看沈氏时也自添了厌恶。

见兄弟俩已商量妥了,便道:“明儿我派人去静安寺,接她回来。”

傅德清颔首,“母亲派人过去,自然妥当。只是她离府日久,许多事想必生疏,还得母亲多照拂。”

“自然。你和修平动辄就外出打仗,西院里冷冷清清,我哪能不管?”知道这内宅权柄交接起来麻烦,她未必能辖制得住渐而心大的沈氏,当着众儿孙的面,朝傅德明道:“我上了年纪,难免有不周全的时候,你们夫妻俩就在府里住着,也得多帮衬才是。”

傅德明自知理亏,拱手应是。

沈氏脸上涨得通红,亦起身答允。

和离的事就此议定。

……

从寿安堂出来,哪怕有傅煜在旁边,傅澜音也拽着攸桐不肯撒手。

正当妙龄的少女,在府里没有亲姐妹,难得有个兴趣相投的嫂子,这一年里在南楼尝遍美食,姑嫂俩相处融洽,上回秦韬玉的事,更成了心照不宣的小秘密。陡然从亲密的姑嫂变成两家人,来得又如此突然,哪能轻易接受?

攸桐遂陪她到西楼,又往府里后园散布,慢慢开解。

这之后,便是修家书回京,安抚魏家,然后收拾行装另寻住处了。

齐州是节度使衙署所在,算是周遭数百里最繁华的地段,城内市肆繁华,街巷纵横,往来讨生活的商旅不少,也有许多商铺院落可供租住。

攸桐要开的涮肉坊以鱼肉和新鲜果蔬为主,小老百姓没那闲钱来吃,须选在高门贵户的女眷爱往来的地段。至于住处,她身边虽有仆妇、丫鬟和管事,到底不像傅家守卫森严,斟酌过后,便将一处紧邻巡城兵马司衙署的院落买了下来。

虽说贵了点,但兵马司负责巡查维护齐州城内外的安稳,日夜都有人轮值,住着踏实。

外面的事陆续安排下去,南楼里也有不少东西得收拾。

得知将军和少夫人要和离,周姑和满院丫鬟仆妇的惊讶自不必说。

傅家规矩虽严,攸桐却待人平易,虽有主仆之分,却也常一道热热闹闹地置办饭菜、打理庭院,日久生情,丫鬟仆妇们难免舍不得。

尤其是周姑,自打攸桐进府之日,便在跟前侍候起居,对她颇有好感。又奉了傅德清和傅煜的命令,有意照顾攸桐,更多几分爱怜之心。这一年里,瞧着夫妻俩从最初的冷淡疏漠,到同寝共榻、起居玩笑、悄然亲吻,她看着傅煜长大,想着已然故去的主母,亦觉欣慰。

而今陡然听见要和离的消息,哪能不惋惜?

且攸桐一走,春草、烟波、许婆婆她们也走,南楼热闹了一场,怕是又要回到最初的冷清。周姑纵在外人跟前端着管事仆妇的威严,无人处却仍偷着抹泪。

但事已至此,她们除了应命,也无从置喙,只能用心办事而已。

攸桐来时陪嫁不少,许多东西到了新家也用得上,便陆续运过去摆着。

旁的还好说,就只这间小厨房麻烦——自打进了傅家,攸桐这一年里可没闲着,厨房里各色厨具一应俱全,香料橱柜、碗盏杯盘,乃至火锅和先前买的瓦罐等物,林林总总,都是厨房日常要用的东西。除此而外,夏嫂和杜双溪也做了各色酱料、火锅底料,都拿坛坛罐罐装着,摆满半个高架。

这些东西都是她拿嫁妆置办的,留在南楼也是吃灰浪费,攸桐便将器具搬出去,又将些酱料、芝麻酱、拌凉菜用的香油等物分一些出来,留给傅澜音应急解馋。

如是耽搁了几日,傅澜音也慢慢接受了这事实,一脸无赖地说往后要常去她那里蹭吃食。

攸桐自是欣然应允。

到一切收拾完毕,搬离傅家的这日,天朗气清。

仲秋时节,草木犹自葳蕤,篱笆墙上地锦生得层叠浓密,北坡的银杏林随风微响,映衬黛墙碧瓦。攸桐昨晚睡得浅,今晨早早醒来,殊无睡意,到望云楼站了两炷香的功夫,回来后梳妆罢,正要用饭时,便见傅煜身上细甲未解,大步走来。

第80章 别离

朝阳初升, 满院明媚, 有早开的桂花香气隐约传来。

傅煜这两日忙于军务,晨光熹微时出门, 晚间再满身疲惫地踏月归来,瞧着竟瘦削了些许,下颌亦冒出青青胡茬。那双眼睛里却不见憔悴,精神奕奕的, 锋利如旧, 修长劲拔的双腿迈开,龙行虎步,姿态威仪。

进了院,见攸桐呆呆的站在厢房门口瞧他,便将脚步顿住。

她的起居用物和首饰衣衫大多都已搬到了新院, 剩下的几箱子, 随她一道搬过去即可,只留了今日梳妆用的。她今日打扮得也素淡, 粉缎的半臂温暖如春, 纱衣笼住手臂, 露出腕间的珊瑚珠串, 腰间宫绦飘然, 底下一袭玉白的襦裙, 绣着秀致的茉莉, 晨风里微微翻卷。

比起初嫁入傅家时, 她的身量长高了些, 袅娜有致,如含苞的芙蕖凌波。

堆着的鸦青云鬓下,只点缀并蒂珠花和一方花钿,底下眉眼姣然,如远山含黛、泉潭清澈,耳畔悬着一双珍珠,虽简单,却更见仪容婉娈,天然丽色。

晨风拂过庭院,宫绦飘动,碎发拂面。

这样的场景,让人心生眷恋,傅煜不自觉地挪步过去,道:“用早饭了吗?”

“还没呢。将军……一道用吗?”

傅煜颔首,同她一道入内,就见紫檀雕花的收腰圆桌上,摆着一盆清粥,四碟精致小菜,并今晨蒸熟的两样软糯糕点。那小菜都是时新的,青嫩开胃、色泽悦目。

攸桐舀了两碗,又给他添筷箸。

嫁入傅家一年有余,同傅煜用饭的次数不算少,从最初的恭敬客气,到后来的亲和玩笑,旧事全都刻在脑海里,清晰分明。哪怕觉得傅家后园的规矩如同樊笼,哪怕从嫁入傅家之日,就盼着能飞出这座轩昂高阔的宅邸,真到了这时候,心头轻松之余,也生出浓浓的不舍。

南楼一隅静好,这也是她跟傅煜吃的最后一顿早饭了。

攸桐亲手搛些菜给他,心里有些话想说,却无从开口,只问他近两日如何。

傅煜从前在女眷跟前决口不提军务,今晨却将练兵巡查的事说给她听。

但这些言辞,却不是他真正想说的。

傅煜看着对面埋头用饭的攸桐,眸色渐而深浓。

用完饭,周姑命人收拾碗筷,傅煜却没有立时离开的意思,出了厢房,直入正屋。那里面家居整齐,桌椅俨然,攸桐起居的许多痕迹都被抹去,唯有长案上供着的花仍开得娇艳,清香飘逸。

到了侧间,书架上半边也腾空了,长案空荡,一如旧时。

而卧房内室之中,纵帘帐长垂、瑞兽吐香,也觉冷清。

傅煜眉头微皱,回过身,就见攸桐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盈盈站在桌边。阳光从半敞的窗扇照进来,洒在她裙上,茉莉娇艳,银线暗纹稍露辉彩。她的唇边噙着淡淡笑意,目光在屋里打量,隐隐藏着眷恋。而纱袖之下,那只手不自觉地蜷缩着,轻轻攥住裙摆。

他忽然抬步走到她跟前,手臂伸出去,将她揽进怀里。

攸桐似觉诧异,身子僵了下,察觉傅煜抱得用力,并未挣扎。

方才饭桌上看似谈笑如常,此刻却只剩下沉默,傅煜双臂越收越紧,下颌抵在她发髻。

熟悉的胸膛怀抱,埋头在他胸前,周遭尽是男人的刚健气息,甚至连他的心跳声,都能感触得到。从京城回来后,有好几回,她从梦里醒来时,都是靠在他怀里,隔着单薄的寝衣,贴着他温暖体温,而傅煜则任由她枕着手臂,仿佛不觉酸麻——哪怕是在被她惹恼之后。

攸桐慢慢地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腰。

“往后将军定要多保重。”她竭力将唇角勾起,语气带点轻松打趣的味道,“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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