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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遍修真界(39)+番外

褪去了那层由他亲手勾勒出的“洛沧”画皮,他便展现出了更多本属于灵蛇之主枕霜流的东西。

方才来自天空中的雷霆没能耐他如何,他身下的普通木制轮椅却承受不住如此霸道的力量,早已碎成无数锯末般的粉尘。

然而枕霜流却没有跌坐在地。

早在轮椅出现第一道裂纹的时候,七岛便地震般撼动起来。九条气势犹如要吞天掩日般的巨蛇破土而出,蛇信吞吐,如擎天巨木。而下一刻,九蛇俯首,拱卫般以守护的姿态盘踞缠绕在枕霜流身边,共同组成了他新的轮椅。

而在悲雪园之中,无数大大小小的群蛇纷纷现出身来,从黑土中、池塘里、花木间……千万种颜色,千万种斑纹,千万种剧毒之物,如今无一不齐聚于枕霜流脚下,它们危险如狂犬,却又温顺如羔羊。

若是洛九江在此便会发现,他旧日看做是避于俗世之外的桃源,已成了一处让人心惊胆战的蛇园。

就像他曾经以为的,那个孤寂偏激却又如父兄般包容的师父,在此刻俨然露出了为他所不知的剧毒獠牙。这獠牙和他师父笔直的食指一齐直指苍天,宛如一句怒极无声的喝问。

不知是否被这质问的态度激怒,第二道雷劫的暴烈比起第一道来,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枕霜流冷冷一笑。

他眉心的皮肤裂开一些,赤红的血珠和一条斑斓的小蛇一同自他皮肤下钻出。那小蛇身上的颜色竟是不断变幻的,像是一条流动的彩虹。

唯有蛇头上一个漆黑的印记岿然不动,若一顶冠冕。

雷声接二连三的响起,一记一记水桶粗细的惊雷劈下,似乎是一场由上天诘问而下的暴怒。

而在这密集的不容人喘息片刻的雷阵之中,枕霜流的脸色渐渐苍白下来,淡红的血丝自他唇角溢出,身上也渐见狼狈之相。但即便如此,每当雷劈下一道,他身下组成座椅的九条巨蛇仍会拱起一点,似乎宣告着他与苍天沉默的对峙犹在继续。

整整八十道雷劫过后,由这九条巨蛇编织的座椅已如山峰般高高隆起,仿佛一尊无上的宝座。

第八十一道天雷通体淡金,和之前的诸多玄雷截然不同,却是所有雷劫中最为棘手的心魔劫。

在看到云层中逐渐继续成型的金色后,枕霜流嘲弄般仰头大笑!

纯金色的天雷当头而落,心魔之劫若难缠起来,不乏有修士与之相斗数十载,最终心血耗尽,横死当场。

然而这道天雷似乎只是给怒目向天的枕霜流镀上了一层金光。

沐浴在这足以让全修真界的修士都心惊胆战的雷光之中,枕霜流厉声诘责道:“怎么,你奈何不得我?那我倒有一言欲质天命!”

“沧江、九江何辜——”

“达者何罪,以致枉死!”

在碧海之上,回音悠悠荡开,却只有质问,没有回答。

第八十一道雷劫大圆满,天空广积的乌云缓缓散去。

然而那由九蛇组成的王座,由万蛇织就的阶梯仍然耸立于天地之间。

而那声喝问的最后一点余音,也依然未散。

——达者何罪,以致枉死!达者何罪,以致枉死!

枕霜流指着长天的手臂终于力气不支般跌落下来。他眉心处的灵蛇不知何时缩回了他的皮肉间,而那一口逆流而上鲜血终于不必再苦苦压制,被他一口喷出,星星点点,溅满了雪白的袍角。

分神怎样,大乘又怎样?纵有翻云覆雨的修为,一瞥之下便可令天崩地裂,却也还是对生死间的别离无可奈何。

“沧江……”

“九江……”

第32章 雪原

洛九江足足在雪地里行走了一天,才看到一点人迹。

诚然, 他为了保存灵气, 免得面对突发情况时难以应对, 故而没有全力奔走,但即便这样, 这片雪原也实在大得惊人。

即使撕下稍厚的下摆缠住左脚充当靴底,又不断运行灵气游走全身取暖,洛九江也感觉寒气从左脚脚底不断涌入, 直到现在都快要将他冻僵了。

此方世界, 实在是太冷了。洛九江之前从未想到, 世上竟还能有这样冰寒刺骨的地方。

而在一众噩耗之中,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他晋入了炼气九层, 灵气比起以往来说更加充沛, 还算能聊表安慰。

视线所及之处, 终于出现了一点不同于茫茫白雪的颜色, 洛九江长吐一口气,紧握刀柄的右手稍稍活动一下, 关节处却仍是僵冷而不自如。

此处风雪之大, 乃是洛九江平生仅见。有时仅仅是片刻风雪就能掩住他刚刚踩下的深深足印, 故而远处那点斑红颜色足称意外之喜。洛九江眼前一亮, 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他走近那雪地上散落东西三丈以内时, 他却不由自主地僵住了身体。

方才距离太远未能辨别分明,这东西不是他预料中被人散落的什么红色小件,实际上, 它就是一个人本身。

这是一具森森白骨。

他遥遥眺望到的几点颜色,是白骨上没能被啃净的,溅落在雪地之上的血肉。

那血颜色还新鲜,显然此人刚死不久。洛九江提起提防,小心地再三确认附近没有埋伏后,这才凑到那白骨身边,大概检查了一下此处的具体形势。

也不知白骨主人同动手之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四肢俱都消失,此处只留下了他的躯干和一颗头颅。便是这仅剩的部位也被人拆的七零八落,血迹斑斑的骨头散落了一地。

四周的足迹已经淡地让人难以辨认,就连洛九江刚刚踏出的几个脚印也覆上了一层厚雪。也是洛九江来的正巧,若是再慢一步,就连这点白骨也要被风雪掩盖。

洛九江拿刀尖将拨弄了白骨两下,正长叹口气打算随意挖个雪坑送这具残骸入雪为安时,他猛然僵住了。

下一刻,他猛地撕下自己为数不多的一片衣物包手,几乎是不可置信地拣起一块骨头凑到眼前细看。

这块骨头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牙印!

这是一个所占面积不大,但齿痕十分清晰的椭圆形牙印。牙印的主人似乎牙齿钝而平整,浑不似那些食肉的尖牙妖兽畜生。

不知为何,这小巧的牙印竟让洛九江手臂都有些颤抖。只在呼吸之间,他便做下决定,毫不犹豫地挽起自己右边袖子来,低头在手臂上咬了一口。

他留在自己手臂上的齿痕,和这块骨头上的牙印,虽然细节不同,但大体却非常相似。

这是一个属于人类的齿痕。

而在接下来的几块骨头上,洛九江又翻检到了相同的痕迹。

他草草地将这位无名兄弟掩埋,站起来时只觉得脑子都有些眩晕:一桩极恶毒、极残忍之事就这样直白地摊开在他眼前——这具白骨身上的血肉,多半是被人给一口口咬下来吃了!

是要多阴毒的心肠,或是多极端的环境,才能令人犯下如此罪行?

洛九江按刀在手,警觉地环视四周。他不知道自己附近的雪丘下是不是也隐藏着微弱的呼吸和阴狠的目光,只等着他露出一点疲态就扑上来,喝他的血,嚼他的肉。

戒备地向前走了一段路,洛九江又想起了那具尸骨。那人的脊骨胸骨上都有砍刀削过,刮擦的痕迹,他刚刚没能明白过来,走了这一段路,已然想通了。

那是有人剜下了他此处的皮肉。

再联想到那不翼而飞的四肢……

洛九江猛地打了个寒噤!四肢确实比躯干容易携带,不是那人的四肢不在,是有人砍下了他的四肢,和那些被剥下的皮肉一同带走了!

洛九江脸色泛青,他觉得自己想吐。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人竟把自己的同类当成可以生吞的食物?洛九江咬着牙想道,他竭力把自己涌上喉口的那股酸液咽了下去,不教自己露出一点软弱的疲态。

而与此同时,在他心头反复涌动的情绪不止是厌恶,还有浓烈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