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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61)

作者: 青猫团 阅读记录

阿春这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到桌上取了烛台,颤抖着点燃了送到余锦年手上,不停哭问道:“哥哥会好么,哥哥要死了么?”

烛灯细小,本就亮度不足,再被傻少年如此一闹,更是无法平心静气了。余锦年将灯举近一些,厉声勒令少年:“闭嘴,别哭了。”

阿春猛地捂嘴,只咣当往下掉泪豆,一张好看的清秀小脸皱得全是包子褶,他边哭边承诺道:“阿春不哭了,阿春乖。只要你给哥哥治病,阿春以后再也不哭了……”

“看得到我吗?”余锦年举着灯,拍了拍男人的肩头,“看这里。”

抽了一阵,那人终于又静住了,只呆滞地望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右手微微地震颤着,过了好半晌他才迟钝地挪了下眼珠,朝余锦年看去,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还好,虽是发着高烧,却好歹还是有一些反应的,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余锦年悬起的心微微平落了一些,他随手自桌上摸了杆笔,就掀开男人的被子,拿笔背在此人脚侧与脚心刮划,只见男人右脚五趾扇开,显然是阳性体征。至于左侧手脚,则是软弱无力,想抬也抬不起来。

又摸了脉,查了舌,余锦年面上渐渐暗沉下来,他心中的不祥猜测果然应验了——这人恐怕是病毒性脑炎。

“他几日没用食了,又几日未出恭了?”余锦年问道。

阿春忍住哭泣,仔细回忆了一番,不确定地小声道:“前几日还能坐起来吃汤的,昨日,不,好像是前日,就吃什么都会吐。臭臭也好几天没有……”

余锦年问:“你哥哥叫什么?”

阿春刚要回答,听得院门被人轻轻推响,余锦年通过窗缝向外眺望,见是季鸿找来了,那人进了院垂首看了看两侧花池,皱眉驻足片刻,才快步朝屋里走来。

余锦年见他来了,紧绷的心脏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他忙唤季鸿两声,请男人来帮忙。

——此人舌红苔黄腻,脉数而微滑,应是上蒙痰湿、下郁邪热之证,又恐已有动风化火之迹象,应急用通腑泄热之法,釜底抽薪,去其火势、泄其痰浊。

季鸿从卧房小厅处三步并做两步走来,余锦年正想着该从何处下手医治此人,行至近处的季鸿猛地一扫袖风,浑身上下的温润之感消失得无踪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胆战的孤寒之气,他直直地伫立在床榻之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床上病得腥臭难闻的男人,眼睛渐渐危险地眯起。

“季……”

只听铿锵一声,季鸿猛然间抽出了悬挂在床头的利剑。阿春本能感受到了恐惧,却仍是转身扑过去挡在了季鸿面前,反被一巴掌掀开,摔倒在地上,继而看到掀翻自己那人骤然将手中长剑指住了自家哥哥,且喝道:“荆忠!”

那人本已病得神志不清,此时竟然幽幽转醒,看到自己床旁的人影,不仅不惧,甚至双眼一湿,激动地朝前僵硬拱去,伸手于虚空中堪堪抓了两下,他满面咸泪秽迹,囫囵喊着什么,听着仿佛是:“二公子,二公子啊……”

被他唤了两声“二公子”,季鸿的手丝微地颤抖起来,他咬牙道:“贪生怕死、不忠不义之徒,尔有何颜面存于世上!”

说着便挥剑要砍。

余锦年从未见过如此盛怒的季鸿,他以为的季鸿向来是冷漠如冰的,即便是高兴也只是稍稍地牵扯嘴角,生气更是只会轻轻地蹙眉抿嘴,寡淡得似高山上一株无香无色的白兰。而眼下这种模样的季鸿显然超出了余锦年的理解范畴,致使他一时怔住了,忘了动作。

等他反应过来,被掀开的阿春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倏忽又扑了上来,伸手猛推开季鸿的剑,随后挺身护在荆忠面前,两手抱着荆忠的脖子,埋在他颈间闷声哭道:“不许你碰哥哥,哥哥是阿春的宝贝!”

少年思维单纯,脑子里只有一根笔直笔直的弦,他此刻厌恶起了拿剑指着荆忠的季鸿,也同样厌恶起了和季鸿一起前来的余锦年:“你走,哥哥不要你治……”可他其实也十分害怕,方才那刃划破了掌心,他知道疼,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去求谁,更不敢回头去看那个指着他们的剑尖,只能跪在床前,抱着自家哥哥不丢手。

床上荆忠的眼神时聚时散,口中模糊朦胧地唤着“阿春”或者“二公子”。

因着傻阿春突然冲了出来,季鸿一剑没能如愿刺中荆忠,又被阿春不要命地一推,这剑震着季鸿的手臂,险些失去准头,最终堪堪在余锦年的面前停住了,怕是他再抖一分,那剑刃便要将少年的耳朵割下来。

剑上寒光凛凛,余锦年这才陡然回神,眸中微缩,望着长剑另一头的季鸿,道:“……你是要连我一起砍么?”

“锦年?我——”季鸿一怔,心中大骇,忙将剑移开,走近了两步要查看少年是否无虞,只他手还没触碰到少年,就被余锦年后退一步躲开了。

屋中静得只能听得见阿春低低的啜泣声。

原是来治病救人的,这一出,弄得好不尴尬。

余锦年反身查看过荆忠的状况,又千方百计才将阿春哄到一旁,才自桌上取了纸笔,在一脸阴沉的季鸿面前抖了抖,道:“你们有什么前恩后怨,待他好了再算不迟,欺负一个病得快死的人有什么意思?他被我看见,便是我的病人,你在我面前要杀我的病人,这算是怎么回事?”

季鸿提着长剑,攥剑的手握得死紧,他看过来时,眼中流露出一种从未对余锦年展露过的漠然,他沉声道:“若我说,他是我的仇人,你也要救?”

让他见死不救,他真的做不到。余锦年垂了垂眼睛,叹道:“我……要救。”

“好,余锦年。”季鸿冷硬而一字一顿地道,他将手中长剑一抛,伸手拽过少年手中的笔,将纸于四方茶桌上一铺。

不知从何时起,季鸿便只亲昵地唤他名,今日全名全姓地叫出来,竟是叫余锦年有了莫名的恐慌和陌生感,仿佛季鸿唤的并不是自己。他有些不敢直视季鸿的眼睛了,便盯着自己脚边的地面报起药名——此方乃是小承气汤加味:“生大黄二钱,厚朴、枳实、姜夏各一钱二……”

季鸿抬袖轻挥,提笔便写,龙飞凤舞,如行云流水。

写罢弃笔而去。

“季鸿……”余锦年嗫嗫叫了一声,那人也不应,直走到花池一角才停下来。他盯着季鸿背影看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检查药方——这是他见过的季鸿最潇洒的字,飘逸得全然不似他严谨自持的风格。

余锦年将药方折叠好,连同银两一起交给阿春:“知道如何抓药吗?照着此方,速去,一刻也不要耽误。”

阿春纠结道:“可是哥哥说,不可以随便花别人的钱……”

“待你哥哥病好了,再叫他还我就是。”余锦年将阿春推了推,“好了,快去吧!”

阿春用力点点头,拔腿就跑去抓药了。

此时余锦年再向院中看去,季鸿竟已不在了。他心中一惊,忙快步往外追了追,翘着脚四处洒看,可若是真要追出去,又着实放心不下屋里那个随时会惊厥抽搐的荆忠——从医多年来,前世与现世算在一起,他也没遇到过如此纠结的状况。

去追季鸿,是对病人不负责;不管季鸿,又觉心中哽噎难受。

余锦年在卧房门前左右踟蹰,竟是觉得胸口仿佛被一块大石压住了,堵得喘不过气来。

正如此纠结间,他抬头一瞥,无意间见到之前紧闭的西厢房门似乎开了一缝,其中隐隐约约透出些微弱的光亮,仿佛是跳跃不断的烛火。余锦年方想着,此院只荆忠和阿春两个住着,未免也太宽敞了些,剩下如此多的空屋是要做什么用?

再一醒神,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厢房门口了。

一阵冷风灌进来,将那本就微开的门缝扇得更大了些,余锦年杵在门外,借这门缝看到房内零星半点的构造——竟然是一间摆满烛台的祭堂,当中正对设有一张案几,罗列着几盘点心并时下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