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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食无忧[穿越](390)

作者: 青猫团 阅读记录

小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拦他的门房脸上挠出了四五个道道儿:“说是、说是我们家公子当庭抗旨,触怒天子,今儿个就要被拉到武德门剐了……小公子,你再不去只怕连最后一眼都瞧不上了呜……”

余锦年原地怔住,他手一抖,扎了半截的发带从指缝里滑了出去。

满城的人都赶着去看行刑,百姓们不知道要死的到底是哪个,京里达官贵族遍地跑,拿枣核一丢,同时丢中七八个也不稀奇。看行刑是百姓的大乐子,大夏奉的是仁政,除非是罪大恶极,凌迟刑难得一见。听说这剐人,就跟屠户厨子削肉片似的,但是人家更高明,一两千刀下来,人还死不了,最后剔得只剩具骨头架子,能瞧见里头砰砰活跳的心脏。

哎哟,那叫一个稀罕景。

余锦年一路往武德门狂奔,外衫没穿,脸没洗,灰头土脸地开动两只脚。武德门离内城很远,附近就是京城的南菜场,多得是平头百姓,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不待见自家门口见血,自大夏立朝以来,刑场越迁越远,但观刑的百姓却越来越多。

石星闻讯差点被门房几个气死,一眨眼追出来,余锦年早没了影。

余锦年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什么也不敢想,赶到武德门时,围观百姓已经涌得里三层外三层,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人群叫嚷吵闹,开了锅似的鼎沸。他用力往里挤,踩了不知道谁的脚,被骂了几声,余锦年仿若未闻,一门心思地要挤到最前头去,人都不肯让,他扯着嗓子急急喊一声:“我看看!我就看一眼!他是我男人,让我看一眼!”

这才有人松了松脚,回头用一种诡异的目光审视他。

余锦年顾不上,手忙脚乱地挤进去,扑到刑台底下,扒着栅栏往里看。受刑的是个男人,瘦,高,皮也白,鼻青脸肿地看着他,可是年纪对不上,头发花了,眼珠也只是乌黑浑浊的一团——不是季鸿!

刽子手挥了挥剜肉的小刀,视线朝他下三路打探,脸上讥笑道:“怎么,小子,这老太监是你男人?你当真?”人群同时爆发出一阵哄笑。

余锦年一口气卸干净,瘫坐在地上,两腿瞬间没了力气。有人挤进来扶他的胳膊,把他往高处提曳,他半靠在对方身上,语无伦次地抓对方的袖子,嘀咕道:“不是他……”

石星无奈地扛着他的肩膀,把他往人群外头带:“自然不是。世子好端端的呢,只是有些事耽搁在宫里了。这个是犯了罪的奸宦,怎么以讹传讹就说是世子了……小公子跑得这般快,都来不及让人解释。”

余锦年高兴,又嘀咕一遍:“不是他。”

“不是不是。”石星顺着宽他的心,“咱先回家。”

金幽汀的马车随后来到,停在武德门下,余锦年痴痴地被石星塞上了车,呆鸡似的发愣,这是还惊惶着。马车慢悠悠地走,不敢颠着他,进了武德门,又过尚安街,两旁店铺如云,到一家水酒铺子前,石星下去买了一葫芦酒酿梅汤,几个糕米团子,给车上的人解神。

付了钱一回头,就见余锦年直着眼往车外钻,落地腿一抽筋,径直滚下来。石星吓得一个激灵,一个箭步冲过去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看他原地转了几个圈,抬腿就往前走。

石星一手牵马一手拽他:“这是要去哪?”

“去宫门。”余锦年喃喃道,“他不是在宫里吗,我等他……等他一块回家。”

“那也得先上车啊,这样走着去,何时能走到?”

余锦年又往前走了百十来步,突然一个发愣停下来,似乎才想明白这事,又立刻扭头往车上钻:“对对对,没错,坐车好。快快石星,去宫门!”

石星哭笑不得。

前日自家世子上朝前把事情都提前吩咐好了,最关键的就是要先照顾好余小神医,石星都记得,一件儿不敢忘。可余锦年执意要去宫门口,石星拦也拦不住,更怕不让他去他自己瞎琢磨,再魔怔咯……虽然这会儿就已经很魔怔了。远远的,马车停在能望得见宫门的地方,余锦年扒着窗口往外看,禁卫森严,宫墙巍峨。

上朝的官员进了又出,余锦年也不说回去的事,石星寸步不敢离。一整日,他看着车上的少年盯着宫门看了一整日,看得整个人都呆呆的。其间段明来送了趟衣裳和点心,他麻木地在嘴里嚼着,不说话,也不动弹。

唉,石星叹了口气,这造的又是什么孽。

下朝人流散尽,余锦年拉长了脖子,还是没看到季鸿走出来。武德门外剐的不是季鸿,可满大街都在传他抗旨不遵,总不能是空穴来风。百官中有认出金幽汀马车的,也都避着走,先前是如何热络要与金幽汀修好,如今见了余锦年跟见了瘟神似的。

余锦年又不傻,心里禁不住沉甸甸地往下坠——季鸿可能,真的抗旨了。

家里来人想劝他回去,连苏亭也托着病体来找,只是余锦年发拗,说什么也不肯走,非要亲眼看到季鸿从宫里出来。好在他不闹,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石星摆摆手,不劝了,陪他一起等。宫墙下的阴影似张嘴的巨兽,从恢弘高墙压下来,一寸寸蚕食天光,周遭一层一层黯淡,余锦年垂头靠在车壁上,眼皮打架,衣纹渐渐湮灭在浓郁的夜色里。

石星点了一盏小灯,挂在车前,暖暖的好歹是个光亮。他嘴里叼着根草茎,心里盘算,若是月盘划过树梢,世子还不出来的话,他就一巴掌把余锦年敲晕,捆也要捆回去。

“呸!”石星吐了口草滓,望着月轮一弧一弧地挂上枝头,他卷起袖子,吸一口气,正要下手。

沉沉一声,宫墙下的侧门开了!余锦年听见动静猛地醒过来,扭头去看。鸦羽似的墨色里遥遥地冒出一点光,那光越来越亮,近了宫门,变成一双提着宫灯的小太监,迈着细细的碎步在前头引路。禁卫叉戟询问,交接宫令玉牌,仔细盘看,宫旁侧门这才洞开,让出道来。

一身绯红公服从夜墨中现出来,修长,挺拔,澄澈干净,如露如松。

连枝跟至宫门停下脚步,朝季鸿行礼:“就送季大人到这儿了,夜色浓重,大人路上小心。”他从福生手里接过一提灯笼,奉到季鸿手上,“自古是君无戏言。大人此次出了宫门,明日天子批朱,有司落印,可就再悔不得了。大人再想想?”

“我之所求,唯此而已。”季鸿面上带笑,“无憾。”

连枝拱了拱手,无意间转头朝宫外看了一眼,忽然一愣。他倏忽笑道:“看来季大人回府的路亮堂了。”

借着粼粼的宫灯,季鸿稍稍眯眼去看,也不禁讶异,一袭奶白色的小衫从远远的那边踱来,走两步顿一顿,又忽然迈开步子小跑,到了跟前猛地一脚扎住,紧张地上下张看,也不吱声儿。

胳膊在,腿也在,什么都不缺,余锦年抓起他的袖子,手翻进去掀他的袖口。几个小太监围着、禁卫看着,他也不怕,把季鸿两只袖都撸了,没找见暗伤。他松口气,眼睛一沉,视线随之就模糊了。季鸿心怜又心疼,想抬手摸摸少年的脸,可余锦年知道丢人,不肯仰起头来,就瞪着眼睛假装瞧季鸿胸前官服上的绣纹。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啊,鸡……”

连枝轻轻笑了一声,张罗着看热闹的小太监们回宫,听见季鸿温柔耐心地说话:“这是孔雀。”

“哦……”连枝他们都走了,余锦年才抽一抽鼻子,抬起眼来,贴在他身上,把脸埋在他掌心里蹭。

守宫门的禁卫黑脸泛红,牙花子发酸。

金幽汀的马车轱辘辘地回了家,余锦年半道上就困过去了,枕着季鸿的肩不声不响。石星小声与他讲武德门的事,讲余锦年是怎么跑到刑场的,又是怎么直愣愣的非要来宫外等候,末了,石星唉一声:“是吓怕了。”

进了听月居,季鸿将他放在床上,转身要去打水,一直沉稳睡着的余锦年突然惊醒,大叫一声“阿鸿”,一下把他抓住,喘着气惊慌失措地乱看,是做噩梦了。季鸿立即回来,坐在床边上抱着他,拍一拍后背:“不怕,没事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