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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失守(264)+番外

作者: 斑衣白骨 阅读记录

邢朗眺望汹涌如滔的夜幕,似乎能看到一场海难越过津泾线,朝着芜津扑来了。

魏恒说的没错,祝九江说的也没错,这的确是一场‘大清洗’,一场‘屠杀’。被惊醒的野兽从地底被赶出,忙着掰断自己的毒牙,斩断自己的触手。

‘奥斯’公司的事变,逐步演变成一场国际事件,所有和他们有干系的人想要从这场巨变中脱身而退,都必须自断羽翼。但他们已经被埋在地底太久,久的已经入定生根,根系庞大,若想牵动根骨,砍枝削叶,哪怕只是一阵微风吹下一片树叶,也将引起芜津市的黑白两道的浩劫。

邢朗忽然想起刘青柏曾邀他家中会面,现在想起来,刘青柏邀他见面,或许并不是为了拉拢他,而是预感到浩劫来临,想和他互通消息,给他一句告诫而已。

面对这位年老事衰的老将,邢朗发现自己还是更愿意信任他。

“你想办法拿到录音,这个号码以后不要打了,等我联系你。”

说完,邢朗挂断陆明宇的电话,紧接着拨通刘局的电话。

刘局给他两个号码,一个是对外的工作号码,一个是对内的私人号码。他的私人号码只有至亲至信的人才知道,然而邢朗从没打过他的私人号码,此时是第一次打,却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通。

几声‘嘟’声过后,电话通了。

“喂?”

邢朗不说话,死死的攥住了拳头。

“……是邢朗吗?你过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刘局的声音如往日般浑厚有力,并无半点被停职调查的意兴阑珊,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邢朗扔下手机,发动车子,吉普车顶着冰冷的逆流在公路上急驶。

刘青柏住在海滨大道B巷十七号,一栋自建国前保存下来,修建过多次的三层小楼。

邢朗把车停在偏僻的街口,步行走完剩下的几百米路程。

顾及前门有盯梢,邢朗走的后门,一身黑衣转眼被雨和雪浇透,行在夜里像一抹游荡的孤魂。

后门紧锁着,邢朗站在门首仰头看,三层小楼每一层都亮着光,有几间窗户没有拉窗帘,露出卫生间贴着柠檬黄的瓷砖。一层淡赭色的玻璃纱紧贴着窗沿飞出来,被雨淋的湿透,却飞的跋扈,像桅杆上被风浪拍湿的帆布。

邢朗从后腰拔出一把短匕咬在嘴里,退后两步一个起跳,一手挂住高高的围墙,站在围墙上如一尾鱼钻入水面似的跳在后花园铺着一层青砖的地面上。

雨雪天,墙壁表面贴的一层瓷砖湿滑冰冷。邢朗在瓷砖的纹路中紧紧的扣着一条条不足一指深的夹缝,一路蹬着阳台和窗台爬到三楼。

飞着玻璃纱的窗户没关严实,窗户豁开十几公分的间距。

邢朗推开窗户,掀开湿淋淋的玻璃纱沿着窗口跳进浴室。

浴室里一面大银镜正对着窗户,镜子前站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刚洗过澡,穿着睡裙正在涂抹护肤品,就从镜子里看到窗户被推开,随后跳进来一个男人。

她眼睛一睁,还没来得及惊呼,就被男人从后方用冰凉又湿冷的手捂住嘴巴。

邢朗站在她身后,看着镜子里的女孩儿,沉声问:“你是刘局的女儿?”

女孩儿迅速的点点头。

“你爸爸在家吗?”

女孩儿点头。

“他现在和谁在一起?”

女孩儿摇头。

“这栋房子里除了你们家人,还有谁?”

女孩儿摇头。

“只要你不喊,我就松开你。”

女孩儿点头。

邢朗放开她,把短匕插进腰带,把浴室门拉开一条缝,先听了听门外的声音,回头对女孩儿说:“带我去找你爸爸。”

女孩儿在前,领着他到了三楼,走到一间书房门外,敲了敲门。

门被拉开了,一位皮肤雪白保养得当的妇人出现在门口。

女孩儿立刻扑进她怀里,颤声叫道:“妈!”

刘太太抱着女儿,一脸惊疑的看着邢朗:“你是……”

“进来吧。”

刘局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邢朗对刘太太点点头,绕过她径直走向刘青柏。

刘青柏坐在落地窗边的一组茶桌前,桌上新沏了一壶茶,摆着一副干净的杯碟。

邢朗拉开他对面的一张木椅,坐下,掀掉头上被雨浸湿的帽子放在桌上,抬起一双和室外雨雪交加的夜晚一样冰冷,一样漆黑的眼睛看着刘青柏。

刘青柏的左臂吊着,右手端着一杯茶,正在吹散杯口的白烟。

刘青柏给他的印象一向严肃伟岸,整个人就像一尊线条刚硬凛冽的石像,现在石像被风吹破了棱角,被雨冲刷了颜色,变得有些残破,但依旧挺拔而屹立。

“……还没吃饭吧。”

刘青柏打量他一眼,转头用商量的口吻对妻子说:“把留给小辉的饺子下了吧,待会儿再给小辉包一点。”

刘太太答应着,和女孩儿离开书房,从外面带上了门。

她们一走,刘青柏就把茶杯放下,对邢朗笑说:“如果不是你出事了,可能我还见不到你。”

邢朗脱掉湿透的外套搭在椅背上,掂起茶壶给自己倒茶:“你知道?”

“老姜要治你,我当然知道。”

邢朗向前弯着腰,左臂撑着膝盖,右手捏着杯子,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不是你的主意吗?”

刘青柏笑着摇摇头:“如果是我的主意,你现在还会坐在这里跟我聊天吗?”

邢朗抬起眼睛看着他,脸色阴沉又冷漠,道:“我来不是为了和你聊天,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你是不是‘将军’?”

刘青柏怔了一怔,忽然矮了几寸身,想看一看窗外的夜幕,只看到厚重的窗帘,口吻有些感慨:“看来你还没有弄明白。”

他扭头直视邢朗,说:“‘将军’不是一个人,而是很多人。‘他们’是一个组织,‘将军’就是他们的代号。”

“那你是组织中的一员吗?”

刘青柏很平淡也很果决道:“不是。”

邢朗没说话,只勾起唇角,无声的笑了笑。

刘青柏看懂了他笑容里的讽刺和不信任,全然未察觉似的,说:“正因为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他们’想除掉我,还有你。”

邢朗紧紧捏着杯口,盛满滚水的光滑的白瓷狠狠的灼烫他的指腹,烫的又疼又痒,他咬牙切齿的说:“那你怎么解释徐畅和余海霆?”

刘青柏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出神了半日,怅然的叹了声气,道:“我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他的身体又矮了几寸,双臂无力的撑着膝盖,低下头凝视着地板,道:“徐畅的确是我的线人。”

邢朗却渐渐坐直了,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刘青柏道:“一直以来,芜津市的人口贩卖组织很猖獗,每年的失踪名单都被省厅密切关注,省厅让我们清查,想尽一切办法清查。我想的办法就是打开一个缺口,投放鱼饵,等着鱼咬钩。徐畅就是我放出去的鱼饵,他很有信仰,党性很强,我很看好他,就让他背着污点的名打进敌人的内部。”

刘青柏停下,又叹了一口气:“他没有让我失望,不到一年就摸到了那伙人的老巢,打探到他们即将有批‘货’要出手。那是一个把他们人赃并获的好机会,还能揪出他们的上线。我们制定好方案,在他们交易的现场里应外合,把这伙人一网打尽。”

他越说越艰难,说道关键处,渐渐的止了声。

邢朗面无表情道:“但是你却没有按照原计划出警,为什么?”

刘青柏双手捂着脸,从手掌的缝隙间悠长的探出一口气,道:“我接到一个电话。”

邢朗神色一紧:“谁的电话?你们都说了什么?”

听着他像是审问疑犯般的口吻,刘青柏放下手,眼神深沉又茫然的盯着他看了片刻,自嘲般摇了摇头,苦笑道:“我不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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