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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大秦要亡了!(79)

作者: 青色兔子 阅读记录

里墙并不算高,跟胡亥肩膀差不多高,他稍微踮脚便能看到巷里情形,只见里面一户户住宅井然有序,偶有狗吠人语。

忽然这祥和中,破出来一道女子高亢尖叫声。

胡亥循声望去,却见那户人家大门敞开,两名男子正拖着一名裹着薄被的女子出来。

“光天化日,岂有此理!”胡亥扯扯窄袖子,带着三名小弟,冲进了里巷,往那户人家奔去。

巷里人家也都听到了动静。

按照秦时法律,若是邻居出了事儿,隔壁听到声音却不救援,也是要处罚的。

所以片刻间,这户人家宅子里就聚满了人,连院里桑树枝丫上都坐上了小孩子。

混乱中,一时无人注意胡亥这几个生面孔。

那被拖出来的女子,挣扎着要往院中水井里跳。

随后,屋子里又被拖出来一个裸身男子,却是连条被子都没给他留。

那拖人的男子,扬着一枚竹简,高声道:“大家不要慌乱,我是咸阳狱吏。此前,我们接到报告,说是这家男子胡田和他的表妹周市,有不伦之恋,多次通奸。这次,我趁着他俩做事之时,带隶臣来捉拿他俩,正拿住他们于交欢之中,这便扭送官府,查验惩处”。

原来是捉奸!

秦时法律对于乱伦、婚外性行为,都是零容忍。

黔首们见是官府办事儿,便不敢再瞧热闹,照着吩咐退了出去,有好事者还踮脚攀着墙往里看,要听那女人怎么哭。

胡亥没料到自己看了一出捉奸记,还是表兄妹通奸,很像三流狗血。

他初到民间,看得有趣,又不像真的黔首惧怕于官员,多看了两眼,就走到了最后面。

那狱吏一眼扫过来,忽然招手,道:“你,过来。”

胡亥一愣,做皇帝久了,突然被人这么拿手指一点,还真……挺新奇的。

“就是你。”那狱吏板着脸,看胡亥走近,问道:“你犯了什么事儿?”

胡亥是真迷茫了,他看向赵高——朕应该犯了什么事儿?

赵高从那狱吏手指胡亥开始,就恨不能即刻亮出身份,打不死这没眼色的狗东西。

然而见皇帝还真就走过去了,显然是要继续演下去。

赵高只得陪着皇帝,冲那狱吏谄媚一笑,问道:“不知大人的意思是……?”

那狱吏一抬下巴,冲着胡亥,不耐烦道:“这不是才受过‘耐刑’吗?”

胡亥恍然大悟。

这时代的人,以胡须为美;男人胡子长得好看,都值得史书里记一笔。

比如写汉高祖刘邦,是“隆准而龙颜,美须髯”;比如《陌上桑》里罗敷痴迷的美男子,是“为人洁白晰,髯髯破有须”;此后的关羽、苏轼也都是大胡子。

又因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理念,对于这时候的人来说,剃掉头发胡须乃是很重的惩罚。

所以秦朝法律中,有剃头发的髡刑,剃胡须的耐刑。

胡亥作为一个现代人,一开始接受不了美须髯这回事儿,照着自己的习惯都给剃了。

他是皇帝,又是个杀光了所有兄弟姐妹的“暴虐”君主,剃了自己的胡子,大臣近侍也没有敢问的。

所以胡亥一直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还亏得时间短,时间再久一点,只怕会成为风潮,从宫中往民间传播。

这一点,古今中外都一样的,特权阶级行事与通行法律往往不那么吻合。

而特权阶级的不同之处,往往会为民间效仿。效仿不到位,民间百姓还会为自己感到羞愧。

作为特权阶级的胡亥剃了胡子没事儿,可是作为黔首的胡亥没了胡子,就是告诉大家,他是个犯罪刚被处罚了的人。

那狱吏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受了耐刑的游荡儿会是皇帝。

狱吏板着脸,叫了里监门来。

里监门来一看,“不认识这四个人呐。”

狱吏眼睛一瞪,“无故游荡,犯‘将阳’之罪——把他四个人给我绑了,带回官府问清楚!”

这一下变故陡生,胡亥身在其中,倒不担忧,只是觉得新奇有趣。

赵高却是快疯了——绑皇帝?你莫不是失了智?

然而看一眼束手就擒的皇帝,赵高只能继续瞒着身份,上前笑道:“大人,您通融一二。您看,您今儿办了通奸这样的大案子……”赵高摸出随身携带的一块美玉,背着人递过去。

谁知道那狱吏却很是清廉耿直,高声道:“再加贿赂罪、阿谀罪!”

是的,在秦朝,歌功颂德也是触犯法律的。

只不过在宫中,人人阿谀,大家都习惯了。

赵高在宫廷间混得顺风顺水,谁知道一来民间,差点被法律给治死。

他灰头土脸,扭头去看皇帝,哀声道:“公子……”

——公子,咱别玩了!

胡亥难得见赵高在讨好人上栽跟头,正瞧得有趣,配合着隶臣,被捆起双手,笑道:“还没见过大牢什么样呢。”

因为剃胡子这件小事儿,引出入了监狱这样的大事儿,还真是有趣。

于是,狱吏在前,后面通奸的表兄妹捆做一串,胡亥等四人又捆做一串,隶臣殿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官府而去。

在他们身后,两队郎官紧紧跟随。

郎官中又要派人去知会王离——将军,陛下坐牢啦!

第69章

到了官府衙门, 胡亥一脸新奇,左看右看, 问啥不答啥。

他不回答, 赵高、尉阿撩、阿圆便也都不敢开口。

于是胡亥顺利地被暂时押入咸阳狱。

咸阳狱是中央监狱, 真实历史上关过李斯等重臣。

就胡亥此刻黔首的身份,只能就近在这里关一会儿,等罪名定了还没资格在这久留呢。

监牢里光线阴暗,气味也不甚美妙,木栅栏隔开的小间像一个个鸽子笼,里面关着被剪了翅膀的“鸟儿”。

胡亥边走边挨个“鸟儿”看过去,只觉一幅世情百态的画卷在自己眼前展开。

忽然, 他的目光凝住了……

就在他走过的这间牢门内, 细泥涂抹的墙壁上, 以尖锐物刻着错落有序的几何图形:圆、直角三角形、多边形……

如果不是旁边隶书写就的题目, 胡亥真怀疑自己回到了中学数学课堂上。

牢房里的高大男子, 背对牢门,叫人看不清面容。

捡、捡到了秦朝的阿基米德?

在胡亥激动于发现人才的同时,赵高却是快急疯了。

狱卒已经将阿圆随手推到一间牢房里,又来推赵高入另一间牢房——看来是要将四人分开收押。

把皇帝单独跟那些真正的罪犯们关到一个牢房里!

赵高一想就觉得头皮发炸, 不行, 不能再继续了!就算皇帝还想玩也不能在继续了!

万一皇帝出了闪失,前有李斯狡诈如狐,后有蒙盐虎视眈眈,他这条小命也别想要了。

赵高摸着袖中官印, 抵住那狱卒推来的手,高声道:“大胆!你可知我等是何身份?”

皇帝身份不宜张扬,他这个九卿之一的郎中令也能镇住场子了。

谁知道那狱卒见他四人一幅贫寒打扮,嗤笑道:“你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该蹲牢房也得蹲。”跟同伴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手上用力,把赵高推得一个趔趄,摔入了牢房中。

赵高顾不上摔疼的屁股,冲到牢门前,抓着木栏杆,哀声叫道:“公子!公子!”

胡亥正看那墙上的几何题入神,听惯了“陛下”,一时间没意识到是在叫他,直到那俩士卒上来推他。

尉阿撩上前一步,挡住那俩士卒。

场面一触即发。

胡亥对那牢房内的高大男子,说出了墙上几何体的答案,“圆的面积等于三角形面积与多边形面积之和。”

那高大男子一愣,转过身来,却见他肤色白皙,颇具富态,一看便是政治犯。

胡亥还没认出那人来。

那人却已经认出了胡亥,愕然到了极点,叩拜道:“罪臣张苍见过……见过……”他见皇帝穿着黔首衣裳,一时混乱极了,不知是人有相似,还是另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