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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388)

“对不起……空儿……对不起……对不起……”此时的封野,不是那所向披靡的盖世狼王,不是那问鼎京畿的摄政王,也不是那封邑四府的镇北王,他就像一个无措又无助的孩童,将头埋于燕思空的胸膛,痛哭失声。

燕思空的眼泪终是淌了下来,像是春雪融化之后的泉眼,源源不断。

封野听着自己用哭腔说着:“对不起……我不再勉强你……你……走吧……”他听着那声音在耳边徘徊,却不敢辨认,他宁愿死也不愿意放开的手,却不得不放,他残存的理智逼迫自己说出了那句话,下一瞬,已经后悔。

燕思空轻轻抱住了封野的脑袋,任泪水决堤而下,在动摇之前,他哑声说道:“等你,伤好以后……”

封野闭上了眼睛,心已成灰。

——

当他们天明离开时,侍卫用带来的火药炸毁了山洞口,将整个山洞做了封魂的棺椁。

回去的路上,封野一言未发,便是当着将士们的面,他也难以掩饰那失魂落魄。

直到回到府中,封野才拉住燕思空的手,双目空洞地望着他:“你想要什么,想去哪里,尽管与我说,我……”他越说声音越微弱。

“不必了。”燕思空也觉有些恍然,他摇着头,“不必费心。”

“……你早有准备了。”封野僵硬地点了点头,慢慢松开了燕思空的手,沉默地转身离去。

看着封野那沧桑而孤寂的背影,燕思空依靠在廊柱上,心绪繁杂万千。

——

自那日之后,封野不再要求燕思空与他同寝,但每日三餐,都要与燕思空同食,席间,俩人绝口不提山洞中发生的事,只是封野时常看着燕思空,看到失神,再恍惚地移开目光。

没过多久,京师传来了新帝践祚的消息,陈霂终于登上大宝,君临天下,改年号为“泰合”。曾被封野扶立为帝的十三皇子被废黜,一刻不留地送去了地方。

陈霂登基后,便依约昭告天下,封野为封邑黔州、大同、宣化、辽东四府的镇北王,四府之军政法税皆由镇北王统御。那诏书是燕思空写的,王朝为权臣改制,秦以后千年不曾有过的封邑重现,此事如此荒唐,如此骇人听闻,却被燕思空写得引经据典,滴水不漏。

当圣旨从京师快马加鞭地送到大同,封野是站着领旨的,且腰板挺得笔直,听完监官的宣读,面上表情都未动过。

燕思空想起封野说过,这辈子除了祖宗父母,不再跪任何人,他确实做到了。

而看着封野终于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北王,燕思空感到自己是时候离开了。

全天下的能臣强将,在朝廷之外还有了北境四府可为之效命,要不了多久,封野将拥有许多慕名而来的谋士,北境将在他们的辅佐之下日渐强盛。

他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只是,接到封邑圣旨的当天,本该是全军庆贺、酒宴不眠的时候,封野却不慎从马上摔了下来,彻底断绝了将士们开怀畅饮的念想。

第336章

燕思空闻讯赶来看封野,正见着下人端着一盆血水从屋里走出来,里面还浸着已被染透的布,他脑中嗡嗡作响,眼前浮现的是封野中箭倒在他怀中的画面,登时害怕得两条腿都开始发抖。

他急忙冲进屋内,就见着封野坐卧在榻上,胸前缠绕着一圈圈的白布,曾经被箭矢贯穿的地方透出鲜红的血迹,那里本来几乎已经愈合了!

见到燕思空,封野黯淡的眼神亮了亮。

围在床边的几名大夫纷纷往后退去,燕思空走到床边,咬牙道:“这是怎么回事?”

“很久没跑马,醉红太亢奋了。”封野轻描淡写地说,“没留意就摔了下来。”

“你伤势刚好怎能去跑马。”燕思空回头瞪向封野的贴身侍卫,厉声斥道,“你们是怎么服侍镇北王的?!”

几名侍卫慌忙跪了下来:“属下罪该万死。”

“算了,不怪他们。”封野抬了抬下巴,“都退下吧。”

屋内的人都鱼贯退了出去。

燕思空皱眉看着封野,脸色阴晴不定。

“坐吧。”封野拍了拍床边。

燕思空坐了过去,沉声道:“你身为北境四府之主,肩负重任,怎能做出这样轻率之事。”

“好了,叔叔刚走,已经教训过我了。”封野伸出手,抚了抚燕思空的面颊,“休养一段时间便好了。”他脸色十分苍白,但双眸异常地明亮有神。

燕思空看着封野胸前刺眼的血迹,沉默不语。

封野轻声道:“我已命人去药谷配了最好的烧伤膏和内调的汤药,你要按时用。”

“不必了,阙忘给我开了方子,我吃了有一段日子了,身体养得挺好。”

“……他知道。”封野一怒,“他知道,却帮你瞒着我。”

“是我要他不准说的。”燕思空不愿多提此事,“我早已经好了,你也需快些好起来,你刚刚晋封,北境百姓还等着迎接新主。”

封野却充耳不闻,只是凝眸注视着燕思空,轻轻地说:“灼烧乃人间极刑,你受了那样的苦,我却不在你身边,你那时……一定很恨我吧。”

燕思空淡道:“我若恨你,便不会做那样的事。”

封野惨笑着点头:“你不恨我,你只是对我失望透顶,宁愿死,也不想再见到我。”每每想到燕思空走进火海时的心情,和日夜忍受灼烧之痛的苦,都令他肝肠寸断。他甚至不敢回忆,他究竟都做了什么,才逼得至爱之人走到了那一步。

最该死的,明明是他自己。

燕思空无意于自怨自艾,尽管那时,他确有那样想过,他平静地说:“都过去了。”

“我过不去。”封野注视着燕思空的双眼,缓缓摇头,哑声道,“我永远都过不去。”

“……”

封野还想说什么,但蓦地拧起了眉毛,脸上浮现一丝痛苦,显然是牵动了伤口。

燕思空忙道:“你该休息了。”他扶着封野,小心翼翼地令其平躺在了床上。

封野抓住了燕思空的手,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空儿,能陪陪我吗?”那眼神与口吻皆是恳求。

燕思空暗自叹息,点了点头。

封野将燕思空的手凑到了唇边,软软地亲吻着,那珍视的态度,就像手握的是什么稀世瑰宝。

当那柔软的唇在肌理上留下片片温热,燕思空感到心中满是酸楚。

“我没能好好对你。”封野无限悔恨地说,“这世上本已无人心疼你,连我都没能好好对你,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

闻言,燕思空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攥得封野的手都发痛。

但封野并没有强将他的手掰开,依然那样温柔地吻着,吻过他的手背、他的指骨、他的关节,渐渐地,那只手放松了下来,自然地舒展开来,封野的吻便绵延至他的掌心,直至指尖。

燕思空的手在战栗着,一如心尖也在战栗着。

“要怎样,你才会快乐呢?”封野将脸颊贴着燕思空的掌心,轻轻蹭了蹭,他喃喃道,“你想去哪里也好,想要什么也好,想做什么也好,我该怎么做,才能让我的空儿真心的欢笑?哪怕……不是为了我。”

燕思空低声道:“我希望你……好好养伤,好好做镇北王,莫辜负了北境四府对你的期望。”

“好,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做到。”封野闭上了眼睛,他的脸贴着燕思空的手,就好像也贴着了对方的心,他眼角的睫毛上沾了点点晶莹地泪渍,“你心里总想着别人,可想过自己?”

“我……什么都不需要。”他已无欲无求。

封野的嘴唇微微嚅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抓着燕思空的手,就像溺水之人抓着浮木。

——

在封野被册封的几天之后,卓勒泰便从察哈尔送来了贺文,一面祝贺封野,一面向封野请罪,说萨仁任性妄为,将她与封野的儿子擅自带回察哈尔,但察哈尔会像对待王子一样对待小殿下,请封野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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