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逐王(37)

封野问道:“陛下,此马可有名字?”

“既无主人,亦无名。”

封野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那我定要给它想个好名字。”

燕思空凭借养马十数载的经验,断定这匹马非一人可以驯服,它不是驯养的马,而是一匹野马,便如草原上的狮子,是头烈性的兽。这马连鞍都没上,封野若是被摔下马,丢脸事小,弄不好小命都要搭进去。

燕思空看了看昭武帝和谢忠仁,目光阴狠,他们……是想要封野的命吗。

他突然站起身。

梁随一把拉住他:“思空,你干什么?这有好戏啊。”

燕思空摆手道:“小弟实在憋不住了,去去就回。”

“你呀你呀,快点啊。”

燕思空猫着腰离开了坐席。幸而他们坐得地方离主位颇远,封野也注意不到他,他绕过或坐或站的人群,跑向了一个人。

“老伯。”燕思空在那人背后轻轻拍了拍。

那人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他正是封野的随侍,他拿不准燕思空的身份,便道:“大人有何吩咐?”

燕思空客气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想了想,退出了人群:“大人请讲。”

“如何称呼?”

“草民姓薛。”

燕思空快速道:“薛伯,请你务必转告世子殿下,第一,不可硬来,先激怒马儿,消耗它的气力,第二,不可从身后上马,可趁它举蹄的时候钻入腋下抱住它的脖子……”

薛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俊俏公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三,是最重要的,你务必记清楚了。世子殿下要除履,用足尖去寻找马儿的最后一根肋骨,猛踢肋下,那处类人的中脘穴,马儿会巨痛,只要世子殿下在马上熬得住,它一定会服软。”

薛伯听得目瞪口呆:“啊……这……”

燕思空目光凌厉:“你记住了吗?”

薛伯被燕思空的气势震慑住了,连连点头。

“快去。”

“敢问大人是……”

“快去!”

“是、是。”薛伯跑向了正在伺机上马的封野。

燕思空躲进了人群里,静静地看着。封野能不能制服这匹马,就看他在马背上能待多久不被甩下来了。

薛伯踮着脚,在封野耳边说了一通,封野狐疑地皱起眉,目光朝着薛伯适才站立的地方搜索,但并未见到什么人,他点了点头。

众人也议论纷纷,等着封野上马。

封野却不再急于上马了,而是继续围着马儿转圈,马儿受到挑衅,暴怒不止,奈何马颈被拴,也够不住封野。

这样足足僵持了一炷香,有人开始起哄了:“世子,再不上太阳落山了!”

“世子莫非怕了?”

“世子,快上马啊。”

封野蹙了蹙眉。

燕思空在心中默念道:“再等等,再等等……”

封野却蹲下身,脱掉了鞋子。

燕思空叹了口气,性子还是这么冲动。

这动作令人颇为费解,还未等看清封野要干什么,只见他已原地弹起,竟箭一般冲向了马儿。

马儿长啸一声,粗长有力的双蹄离地而起,迎面踢向了封野。

这硕大的马蹄,毫无疑问能一脚送人去见阎王。

封野却是一个苍鹰掠水,矮身贴着草地划过,漂亮地躲过了马蹄,然后足下一点,挺身一跃,双臂用力抱住了马颈,长腿顺势跨了上去,电光火石之间,人已经在马上了。

全场惊叹。

燕思空忍不住一笑,想起封野小时候要踩着两幅脚蹬才能上马,与如今这敏捷如狼的少年将军,判若两人。

上了马,挑战才算正式开始,那马儿果然发了疯一般原地弹跳,试图把封野从背上摔下去。

封野死死揪住了它的鬃毛,大腿紧紧夹着马腹,困难地用足尖去找马儿的肋骨。

马儿不停挣扎,封野光是稳住身体已是不易,几次半途而废,他咬紧牙关,执着地去数着肋骨。

一根、一根、最后一根!

封野目露精光,狠狠踹向了肋下。

马儿果然身体猛颤,喉咙里发出痛苦地嘶鸣,封野来不及高兴,因为它被彻底激怒,弹跃得更为癫狂,封野的牙齿上下碰撞,咬到了舌头,顿时满嘴血腥。

封野心里清楚,若是就这样被甩下去,乱蹄之下,不死也残废,他唯有驯服这匹烈性的畜生!

马儿继续凶猛挣扎,封野则咬紧牙关,一下一下,狠狠地踢向那个穴位。

燕思空紧握着双拳,口干舌燥,双目瞪出了血丝。

场上之人看得大气也不敢喘。只见封野满脸爆汗,嘴角溢血,面容极为狰狞,一对眼眸仿佛在泛着绿莹莹地光,他们分明看到的是一只狼扑在了马背之上!

这场无声的较量竟持续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马儿的挣扎终于有了缓势,它明显累了。

封野不敢掉以轻心,依旧死死伏于马上。

终于,渐渐地,马儿不再挣扎,四蹄稳稳扎地,脑袋也垂了下去,屈服了。

封野长吁出一口气,浑身泄力,四肢瘫软下来,趴在马背上,几乎动弹不得。

这一次,竟无人吆喝、无人鼓掌,他们仿佛看了一场野兽之间的凶残搏斗,根本还回不过神来,“封野”这两个字,已经刻进了每个人眼里。

燕思空跟着松了一口气,慢慢退出了人群。

昭武帝无奈,只得将那匹马赐给了封野,他大概也没有心思再继续“试探”封野究竟有几番能耐,宣布春猎开始,命令他的皇子们出发去寻猎。

封野虽然累了个半死,但刚得一匹宝马,兴味正浓,吐掉嘴里的血,亲手上了鞍,骑着它就去狩猎了。

燕思空目送着封野疾风般的背影离去,淡淡一笑,转身离开了。

第31章

封野在春猎上开强弩、驯烈马,出尽了风头,还得到一匹稀世良驹,让人颇为眼红,“小狼王”之名登时响彻京师,即便再看不惯他的,也要感慨一句“虎父无犬子”。

不过封野依旧故我,不与人结交,甚至如深闺千金一般,几乎大门不出,他这般傲慢乖张,让想给他说亲的人都退避三舍。

那日之后,燕思空断了想要和封野相认的念头,这小狼王是头难以驾驭的猛兽,他每走一步都深思熟虑,若是跟这样充满变数的人走得太近,难免弄巧成拙。

而且,封野是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念,他宁愿这点念只存在于记忆中。

——

一月之后,昭武帝受不住百官谏诤,又开了一次经筵,如此,互相妥协之下,君臣之间算是有了一月一经筵的默契。

此次经筵,颜子廉换了两个讲官,均是新晋翰林,表现可圈可点,但与沈鹤轩、燕思空一比较,则高下立现,就连昭武帝也问起“那个会讲野史趣闻的燕思空去哪儿了”。

二人眼瞅着前程似锦,在翰林院一众庶吉士、编修之间脱颖而出,而燕思空更易亲近些,所以时不时便有酒局。但谁请的能去,谁请的要借口婉拒,他心里掂量得清楚。

朝中两大派势力,一是以谢忠仁为首的阉党,一是以颜子廉为首的世族,已经明争暗斗了十数年,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之下,挥洒的是无数人的鲜血与理想,最终遭殃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这一切还远远未到头。

他虽是颜子廉的学生,但人微言轻,还轮不到他站队,也没人把他放在眼里,可当他有可能成为皇帝或者太子的侍读时,就不一样了,他必须谨慎选择与谁结交,既不能让颜子廉心生顾虑,又不能让阉党感觉到明显的威胁。这些日子里,他连在翰林院说一句话都要思忖再三,因为这里有不少人是阉党一派的,耳目众多。

近日,他们在龙图阁大学士霍礼的带领下,编修新的晟史,为了赶在皇上寿辰之前完工,日日熬到深夜,困倦不已。

修完一卷后,燕思空告别了同僚,打算回家睡一觉。

上一篇:迟暮 下一篇:小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