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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338)

将佘准送来的消息看完后,他照例在烛台下烧了。

算算时日,辽东此时已经很冷了,潢水至多两个月后就会冻结,他也该准备出发了。只是他若要走,阿力必然要跟,盈妹身怀六甲,岂能受车马劳顿之苦,他只希望这小两口能永远待在这个小村子里,享一世安乐。

他寻思着是不告而别,而是让佘准来接他,总之,他必须将阿力留下,只有远离了他这个灾星,小两口才能平静幸福。

——

秋末的气候说变就变,前几日还晒得人眼晕,突然就冷了下来。燕思空这几日勤加练武,活动许久都不曾动过的胳膊腿儿,为长途跋涉做准备。

这一天,盈妹去了梁水县。

左家村虽是男耕女牧,不愁吃喝,但村民们要买些常用的物件,还得去县里,往返一次就要三、四天,这去上一次,便要买足了才行。

盈妹便是带回了一牛车的东西,许多都是为肚子里的娃娃准备的。

阿力十分愧疚,因为面貌的缘故,他不能进城,这与待人接物有关的事儿,只能盈妹出面。

盈妹笑着安慰他:“不打紧,我趁着肚子还没大的不便走路,把该买的都买了,以后若要需要,再找邻居就成。”她说着抱起一大摞的书,往屋里走去,“公子,我又给您买了许多书。”

燕思空笑道:“这么重的东西,让阿力来就成了。”

阿力连忙接过书,放在了桌上。

盈妹摸了摸肚子,笑道:“我让肚子里的娃娃多听听公子读书,将来说不定也能考取个功名呢。”

“一定能。”燕思空含笑道,“这次去城里,可有什么新鲜的?”

他在屋子里憋得久了,难免想要多听听外面的事儿,哪怕是家长里短,也能解解闷。

“哇,公子,我这次去,还真的听到了一件大事,整个梁水县都在传呢。”

“哦,什么大事?”

“渠山马场,公子知道吧?是咱们霸州数一数二大的马场。”

“略有耳闻。”霸州是东南地区最适合养马的地儿,拥有大片的平原河流,虽然养出来的马身量不高,大多不适合作战马,但腿短的马下盘稳健、耐力足,十分适合驮物,也是朝廷非常重视的马源地。

“马场的马儿染了什么疫病,听说已经死了三百多匹,还有上千匹病着呢。”

燕思空惊讶道:“死了这么多?”

盈妹叹息一声:“可惨了,那一匹马多贵啊,死了病了这么多,马场主怕是上吊的心都有了。”

“诊出是什么疫病了吗?”

盈妹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马场主在到处求医,一下子死了这么多马,怕是朝廷都要怪罪呢。”

燕思空皱起了眉。

他自幼养马,对马十分有感情,而且深谙育马、挑马、医马之道,曾经被封剑平亲授可以解剖死马用于研习。若不是后来广宁生变,他定能将医马之术钻研得更加透彻,但那些年积累的经验和知识,已经足够他医治许多病症。

听闻一个马场生出这样的疫情,马儿死了几百匹,病了上千匹,他顿觉不忍,很多时候马儿生的病,并非无可医治,只是医人者众,医马者寥寥可数,不会医罢了。

盈妹眨巴着眼睛看着燕思空:“公子,你怎么了?”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死了那么多马,岂止是马场主的损失,马是国之重器啊。”

“是啊,那渠山养了那么多马,万一、万一都被传染了……”盈妹抖了一抖,“想想也真是怕人。”

燕思空思忖片刻:“我想去看看。”

阿力一挑眉,连连摆起了手,盈妹也道:“公子,不行啊,你还在养伤,不能出屋啊。”

“我伤已经好了。”燕思空站起身:“医人我只习得皮毛,但医马,天底下也没几个人强得过我,无论如何,我要去看看,若真能医,岂不皆大欢喜。”

“皮肉之伤好了,这大伤一场损耗的元气,岂是一朝一夕能养好的。”

阿力担忧地看着燕思空,比划道:万一公子的身份暴露了怎么办。

盈妹也急道:“就是啊,公子这相貌,走到哪里都惹眼。”

“放心吧,佘准教了我许多易容之术,我岂会以真面目示人。”燕思空心里有着两层打算,一来,他确实想要救那些马,能不能救得了,也要试过才知道,二来,这次走,他就不打算回来了,如此正好有个借口可以出门,虽然阿力肯定会跟他一起去马场,但要从这村子里不告而别,他只能坐牛车,到了城里,他至少能弄到马。

阿力和盈妹见劝不动燕思空,只好作罢,阿力比划道:我护送公子一起去。

燕思空颔首:“此外,我要给佘准写一封信,你尽快帮我送去。”

第295章

阿力安抚好盈妹,收拾好行装盘缠,带上平日要用的药,将燕思空写给佘准的信送进山里后,便护送着燕思空趁夜离开了左家村。

燕思空已经大半年没出过门,此时当真有种新生的错觉,看什么都挺新鲜,就连俗不可耐的人间烟火气,也多了几分亲切的味道。

牛车走了两天,俩人才到了梁水县,渠山马场离梁水县还有几日的路程,但骑马会快上许多。

阿力体貌显眼,没有进城,乔装打扮并易容过的燕思空,拿着盘缠进城买了两匹马,俩人骑马赶赴渠山。

从梁水县到渠山的路上,关于马场的马染上疫病的传闻不住地灌入俩人耳中,看来事态确实严重。自大晟国力衰弱,朝廷的马场供不敷需,只能从民间买马,民马虽是马场主私有,但每年朝廷都要收上一批最好的,用于运粮、运物、驿递等等用途,若到了时候交不出足够的马,少不得要被朝廷问责,且真真是耽误要事。

渠山马场让燕思空不停地回忆起广宁马场,只不过辽东马有契丹血统,可做战马,霸州马是身量较小的南马,只能做输运,但无论是打仗还是输运,都是不可或缺的。他对马儿的感情,糅杂了少时最好的回忆,倘若他真的没有能耐救这匹马,他也认了,但若试都不去试一试,实在坐立难安。

俩人日夜兼程地赶到了渠山县,小小的县城此时塞满了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人,各个摩拳擦掌地要去医马,一打听才知,渠山马场主叫出了千两白银的赏金,寻医马的良方。

阿力头上带着斗笠黑纱,背上垫了布包,装成了驼子,否则他那高壮的身材太引人瞩目,即便如此,燕思空仍然怕他太打眼,但进城之后俩人便放宽了心,渠山县里到处是怪模怪样的江湖人士,他们反倒泯然与众,不过安全起见,燕思空仍把他留在了客栈里,自己只身去了马场。

声称能医好病马的人怕是比病马还多,将庄园堵得水泄不通,什么三教九流都有,比赶集还热闹。

无奈之下,马场的养马人一个一个地先盘问一番,问上几个关于育马的刁钻问题,若是答不上,立刻打发走人,很快地,一多半人就悻悻离去了。

燕思空毫不费力地回答上了所有问题,被下人带入了马场内。

这样一番筛选,剩下的便不足百人。

渠山马场的马棚之大,令人咋舌,为了隔离病马和好马,又临时加建了更大的病马厩,他们就被带进了病马厩里看马。

病马厩里只有四五匹马,均是没精打采地躺着,看上去奄奄一息。

一个老者问向马场的人:“听闻死马、病马有上千匹,怎地就让我们看这几匹?”

“死马都已掩埋,染疫病重的放在离这里更远的马棚,你们先看这些刚刚染病的,若有眉目,再去看重病的和死的。”管家斜着小眼睛打量他们,“方才那盘问不过是第一关,诊马是第二关,若你们诊出来的连咱们马场的大夫都不如,那便趁早打道回府,千两白银的赏金,可不是给江湖骗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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