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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89)

陈霂抿了抿唇:“我便是有这层顾虑,才更需要先生。”他再次抓住燕思空的手,“先生,霂儿只相信你啊。”

燕思空也再次甩开了他的手,寒声道:“带我去见他。”

——

午夜,深宅大院之中。

一间气派的屋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沉默的男人,他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室内一片漆黑,没有掌灯。

突然,屋门被敲开了,一个侍卫步入其中,利落地跪地行礼,他的双腿在微微发抖,瞳仁闪烁不已,恐怕并非是因为天气寒冷,而是……害怕。

“属下参见狼王,有……有燕大人的消息了。”

黑暗中,封野暗暗握紧了拳头,心猛然揪紧了:“说。”

“燕大人……被、被楚王……掳走了。”

屋内陷入令人恐惧地沉默。

突然,封野一掌拍向手边的茶几,一声巨响,那贵重厚实的木作边几,竟被雄浑的内力生生劈成了两半!

侍卫吓得连连磕头:“属下无能,狼王赎罪,狼王赎罪!”

“滚。”封野从喉咙里发出黯哑地声音。

侍卫颤抖着跑了。

黑暗中,封野的眼眸中泛出危险的绿芒,面上肌肉抽动,满是狠戾之色。

燕思空被陈霂掳走了,他和陈霂在一起。

凭佘准的本事,能躲过他半个月的追捕,没道理躲不过陈霂几日的搜索,唯一的可能,便是燕思空自愿去找了陈霂。

他的人,从他身边逃离,去找了陈、霂。

封野只觉心脏的痛超出了他的负荷,一生从不低头的狼王,此时却要弯下腰去,才能勉强缓解那像是要绝命的恐惧,并艰难地呼吸。

“燕思空……”封野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反复琢磨,像是要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才能将其牢牢地困在自己身边。

黑暗的虚空之中,封野用那满是憎恨与痛苦的眼神,描摹出了他昼思夜想的人的模样,然后再狠狠撕碎。

那颗仿若被捅了无数刀的、血淋淋的心,此时只剩下一个愿望,就是要将陈霂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陈霂,江山,亦或燕思空,都是我封野的,我要让你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尽落入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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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卷完结~明天开新卷啦,接下来的剧情一波比一波刚,大家扛得住吗~~

第九卷 逐鹿中原(下)

第257章

沈鹤轩不在陈霂府中。侍卫领着燕思空出府以后,拐过歪歪扭扭地小巷,最后停在了一间极其简陋破旧的茅屋前,这屋舍看来已许久无人居住,大冬天的四面漏风,屋顶的积雪若再厚一点,怕是能将它压塌了。

燕思空皱起眉:“什么意思?让我住这里?”

侍卫忙拱手道:“不敢,大人是楚王的贵客,自有上宾之仪款待,这里……是沈大人要在此处见您。”

燕思空一时猜不出沈鹤轩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这里也没几名侍卫,若要害他,这帮人还未必是他的对手,而且,这里毕竟是陈霂的地盘,心中稍定,他信步走了进去。

屋内只摆了一张矮矮的茶案,其上摆着酒,沈鹤轩跪坐在案前,安静地注视着他。

室内光线灰暗,沈鹤轩的轮廓融于阴影之中,神秘而深沉。

燕思空刚要张口,沈鹤轩突然吟道:“一间东倒西歪屋。”

燕思空略一思忖,对道:“两个南腔北调人。”

沈鹤轩顿了顿,哈哈大笑起来。

燕思空意识到,沈鹤轩变了,跟从前的那个人,不大一样了。他坐了下来,目光四下巡视一番:“沈大人选在这样一间陋室相会,该不会只是为了与我应景对诗吧。”

“自然不是,不过一时兴起,但燕大人的应对真是妙哉。”沈鹤轩盯着燕思空的眼睛。

燕思空勾唇一笑:“沈大人变了许多,从前你见我,不是破口大骂,就是兴师问罪,今日这般从容,是因为自觉赢了我吗?”

“不尽然,但也是原因之一。”沈鹤轩慢慢地给俩人斟上酒,“不过你说得对,我确实变了许多,这两年我遭逢的变故,胜过我前半辈子所有,这都要拜你所赐。”

放下酒壶,沈鹤轩拿起酒杯:“请。”

燕思空用手捻起酒杯,睨了沈鹤轩一眼。

“怎么,你怕有毒吗。”言罢,沈鹤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燕思空这才放心喝下。

“我之所以选在此处相会,便是因为你我都过多了锦衣玉食的日子,难免忘了自己是谁,用这陋室提醒一二,不好吗?”

“我从未忘了自己是谁,相信沈大人也不是忘本的人,这是多此一举了。”

“是吗?那便当是我自省吧,毕竟我确实不如燕大人这般千人千面,能将曾经的出身完全抹去,铸造一个全新的身份。”沈鹤轩的目光变得犀利。

“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燕思空笑道,“不知沈大人得知我真实身份时,是何感想?”

沈鹤轩眨了眨眼睛,沉默片刻,道:“老实说,我很惊讶,我没想到,你从前跟我说的某些话是真的,你是真的为了复仇,忍辱负重多年只为扳倒阉党。我曾以为,那些不过是你为自己的利欲熏心找的托词,原来你当年所做的一切,真的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燕思空挑眉:“这番话,实在不像是沈大人会说出来的。”

“是啊,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对你,会生出佩服之情。”沈鹤轩嘲弄一笑,“尽管你做了很多卑鄙下作之事,但你为了报恩能走到那一步,实是常人所不能,我确实很震撼。”

燕思空皮笑肉不笑地说:“沈大人能理解燕某所作所为,实在让我感动不已。”

“我能理解,但大部分不能认同。”沈鹤轩倒了第二杯酒,“只是,理解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大的增进。从黔州失守,到我身陷囹圄,再到我颠沛流离,辗转云南、京师、太原,变故频生,我曾深信不疑的许多东西,都在摇摇欲坠,这两年我所学,或许超过我过去所有。”他的眼神变得空洞而茫然,“有那么一瞬间,我彻悟了,从前我读透了书,却读不懂人。”

燕思空心中亦起波澜,他知道沈鹤轩说的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因遭逢重创而至怀疑信仰,进而心性大变,这些,他十三岁就经历过,人这一辈子但凡有一次这样的变故,就再也回不到从前。

他猛然想到,当年那个一夜间失去一切、仓皇逃走的小世子封野,是否也经历了痛苦地破灭与重生?

沈鹤轩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中难以自拔,他自顾自地说着:“于是我便时常想起你,你与我南辕北辙,做出了那样多罪恶深重、倒行逆施之事,却也做了许多我想做却做不到之事。我反复想着为什么,为什么我深谙圣贤之道,克己复礼,却屡屡受挫、处处碰壁,为什么你巧言令色、不择手段,却能达成所愿。”

燕思空面无表情地听着。

沈鹤轩低笑一声:“后来,我想明白了。君子之道,是要敬君子的,可这世上是小人当道,老师从前总教导我要会变通,如今我已近不惑之年,才终于懂得这二字。”

“沈大人能有如此大悟,燕某也为你高兴,来,这一杯,敬沈大人的顿悟。”

俩人再次对饮。

燕思空笑道:“看来,自从沈大人顿悟后,在谋略上就大展所长,都会算计人了。”

沈鹤轩笑了笑:“算计,我原本就会,只是从前不屑罢了,但我需得向燕大人学习,否则何以保家卫国,尽人臣之本分。”

燕思空不赞同地摇首:“看来沈大人悟得不彻底,怎的还守着这份愚忠。”

“我并非愚忠,正如我说,我理解你,但不认同。”沈鹤轩的眼神变得清明,“我问你,你自以为除昏君,扶明主,就能光复江山,可昏君的儿子一定是昏君吗?明主的儿子一定是明主吗?历朝历代不过治乱循环,再圣明的君主,一旦殡天,也难保不会人亡政息,治大国若烹小鲜,求的是一个‘稳’字,才使国祚绵长,你如此祸乱天下,只会礼崩乐坏,民不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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