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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1)

趁夜,士卒们撒上绊马钉,元卯又命胡百城领兵五百,半夜埋伏在莽花尔撤退的路上。

莽花尔一般清晨前来挑衅,介时雪下的不薄不厚刚刚好,薄则遮不住绊马钉,厚则敌恐生疑。

一切就绪,就只等老天降雪。

众人站在城头等雪,等到深夜,也不见天象有变。

一个将士冻得直搓手:“元大人,这雪究竟啥时候能下啊。”

“耐心等着。”元卯负手而立,面色严肃。

元思空心里也有些焦急,若今夜不下雪,他失信于元卯,肯定会被赶回家的。

又过了一会儿,元少胥也有些生疑了:“爹……元大人,你怎就认定今夜会有雪?”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元思空,突然想到了什么:“不会是空儿说的吧。”

元卯依旧沉默不语。

元少胥急道:“元大人,你真当他能看天象吗?如此戏言怎能作为布军的依凭啊。”

元思空抿了抿唇,想反驳,但又想起元卯不让他随便说话,便也跟着沉默。

元少胥还待说什么,元思空突见着眼前飘过一抹细小的柔白,他猛地抬头,但见九天洒银,他兴奋道:“下雪了,下雪了!”

众人纷纷抬头,元卯终于松了口气:“好!”

只有元少胥皱了皱眉,神色有变。

元卯走下城楼,边吩咐道:“遣斥候去再勘一遍莽花尔撤退的地形。”

“是!”

“此事务必保密,明日值守将士也不可泄露。”

“是!”

就在这时,韩兆兴迎面走来,人尚在数丈之外,已经先声责问道:“元卯,可是你派胡百城出城?”

元卯抱拳道:“回总兵大人,是末将令胡百城出城伏击莽花尔。”

韩兆兴沉声道:“你我几日前才商议不可擅自出城,你施发命令,为何我不知道?”

元卯不卑不亢地答道:“李大人离开广宁卫前,将守备军兵符交与末将,末将身为广宁守备,可以任意调派将士。”

韩兆兴拔高了音量:“吾乃辽东总兵,奉天子之命镇守边关,辽东军任我调遣,你可是不把我韩某放在眼里?”

元卯跪了下去:“末将不敢。”他面目沉着冷静,语调无波无澜,“未请示总兵大人,乃末将之失,但军情紧要,军令有所不授,且末将更熟悉广宁将士之长短,调派起来,比总兵大人趁手一些。”

“你……”韩兆兴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

其实自从韩兆兴回到广宁,俩人之间关于广宁兵权的争夺已是暗流汹涌。明面上,韩兆兴是辽东总兵,辽东一城一池、一兵一卒,均听命于他,可事实上,他先丢擎州、后失潢水,已尽失人心,而元卯在广宁极有威望,韩兆兴根本指挥不动元卯的手下,陈宇隆带回来的辽东军又大批伤残,他在广宁成了个摆设,自然难咽这口气。

元卯也知见好就收,将语气放得更为谦卑:“战机往往匆匆而过,错失则再难觅,是末将情急之下疏忽了,请韩总兵责罚。”

身后跪了一地的辽东将士们忙替元卯求情。

韩兆兴当然不敢责罚元卯,只要元卯手里还握着兵符。见元卯给了他台阶,他也顺势走了下去:“责罚倒是严重了,元大人不必如此,请起吧。”

元卯这才站了起来。

韩兆兴轻咳一声:“只是今后广宁守军的任何动向,都须先与我商议。”

“末将明白。”

元思空在心里为元卯叫好,不愧是他最为崇拜的爹,同时狠狠唾弃了一番韩兆兴。

——

众人彻底未眠,待到天明,前方传来捷报。

一夜薄雪之后,莽花尔果然中了埋伏,所率骑伍踏上绊马钉,摔了个一塌糊涂,仓惶逃退之际,半途又遇胡百城伏兵,首尾被冲断,此战杀敌近百,救回了十几名晟军士卒,领将莽花尔战死当场。

捷报一传开,广宁卫内一片欢喜,军心大镇。

首战对于军队的士气极为重要,他们本就兵寡城孤、势单力薄,七万大军压境,其威吓可想而知,所以这一战虽然只是小小的伏击战,杀退的也不过是敌方小部,依旧振奋人心,料那卓勒泰也不敢再派人来挑衅了。

当然,他们也很清楚,若卓勒泰不再派人挑衅,那下一步怕是就会真正来攻城了。

他们既希望他来,又不希望他来。

围城之战,我主他客,晟军当然想能拖就拖,可卓勒泰举兵七万,一天要吃掉多少牛羊,他拖不起,既然他不会拖,那不如一战!

不出众人所料,卓勒泰见威胁无用、劝降无效,便带着火炮城槌,以熊熊之势进发广宁卫。

第18章

金人兵临城下的那一天,阴沉冥冥,重云如盖,似是随时会塌落下来,将万物生灵碾压殆尽。

此时大军面城排兵,一眼望去,旌旗蔽日,秉甲如墨,长枪如林,中央军为步兵,两翼骑兵,后有机械部队带着霹雳炮、投石车、攻城槌等,中军之内,一面三色大纛(读道)旗迎着辽东的寒风招展,正是三军主帅卓勒泰的帅旗。

七万大军巍巍不动,鸦雀无声,足见主将治军严明。

元卯早将城内所有壮丁均征召入伍,但金人的兵力依旧近二十倍于己,若不是他们粮草无忧,这么多人,围也将他们活活围死。众寡如此悬殊地一战,弱势的一方往往未战先溃,能够笔挺地站于城墙之上面对漫山盈野的人头,真真勇气十足,两军尚未交锋,杀意已然弥漫于一呼一吸之间。

元思空看着城下黑压压地大军,从内心深处开始战栗,但他很快就被元卯赶下了城墙。

卓勒泰的大军捶起了战鼓,声如闷雷,一下一下,追赶着心跳的节奏。大军开始跟着鼓声呐喊,大约喊的是女真语,他们听不懂,但那短促而高昂的音律有着极其强大的魔力,化作一柄无形利剑,横扫三军,呐喊声越来越急促,紧张地气氛冲击着每个人的脉络,让心跳也不自觉地跟着那频率狂跳,仿佛下一瞬就会爆裂而亡!

战鼓与呐喊的频率在濒临高潮的时刻一前一后戛然而止,一片忽如其来地寂静之后,纛旗之下的男人抽出了佩剑,锋指广宁城,高喊道:“放箭——”

声音气贯长虹!

射手弓望满月,万千箭矢如蝗虫般飞向广宁城。

箭刚离弦,金军步兵便训练有素地举起了手中的盾牌,齐刷刷地横于头顶,保护着弓箭手,开始一步一步往城墙下进发。

几乎是同一时间,城墙上的守军也举起了盾牌,抵挡箭雨的吞噬。广宁城上顿时战鼓擂动,韩兆兴躲在盾牌之下,大喊:“进攻!”

如林箭矢飞向了金军,漆黑的盾甲上插满了竹箭,箭羽尚在抖动,金军的弓箭手已经钻出盾牌,射出了第二波箭矢。

敌我双方箭雨穿梭往来,城下金军的盾牌不停地出现缺漏,城上晟军也倒地的倒地,坠落的坠落,一时哀嚎不绝。

卓勒泰以弓箭手做先锋,削弱晟军的攻击,而后派出第二波步兵,仍以盾牌掩护,企图将攻城槌运往城墙之下。

元卯亲自掀开了风神大炮的火红盖帘,炮兵在他的指挥下,轰击运送攻城槌的部队。

那风神大炮乃后膛炮,比起从前易炸膛的前膛炮,要安全得多,上弹速度也快得多,只是造价高昂,辽东一共分得四挺,全安在了广宁城上。

两炮齐发,将攻城槌彻底炸飞。

卓勒泰不再让攻城槌冒进,而是指挥两面投石车,向广宁城抛扔巨大的木、石。

那巨石砸到城上就是血肉飞溅,砸到墙上就是冰裂瓦崩,越是原始的力量越是霸道。

“开炮!”韩兆兴吼道,“弓箭手准备!”。

“杀——”

擂鼓震天,呐喊穿云,金军以巨石来,晟军以炮火往,一来一往,死伤无数。

攻城槌的部队继续在掩护之下往城墙根下进发,一队被炸飞了再上一队,终于,他们放下木板,度过城壕,朝着主城门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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