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96)
夏衍无奈的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挪到了卓凌的身后，拿起镜旁的梳子就顺上眼前瀑布一般披散着的黑发。“大爷，难不成你这头发有法力，为何到了我这手里，就如此的柔顺呢？！”
“对啊，这是为何？”卓凌故作疑惑，“看来……今后都得你来帮我束这发了。”说完，卓凌笑的满脸像堆满了糖，勾着嘴角轻声又问了一句，“夏衍，你愿意吗？”
夏衍一脸无奈的笑着，手里绾着一缕缕的发丝，说道：“我不愿意——”
“啊？”卓凌一惊，猛然扭过头看着他，不想扯到了头发，疼得他揪起了鼻子，却又同时突然听到了夏衍继续说下去的后半句——“还能有谁愿意呢？！”
“夏衍你大爷！”卓凌抬手揉着刚刚被扯痛了的那一块头发，嗔骂着。
“别动，刚梳好，再给你揉乱了！”夏衍一巴掌拍在了卓凌那只手上，顺手又用红绳一系，“好了！照照镜子，看看美吗？”
卓凌抬头翻了一个白眼，嘀咕了一句：“我又不是女子，要那么美做甚。”说罢，二人又招呼小二打了盆水上来洗漱了一番，便下楼游荡去了。
夏衍本就认不识路，加上二十年未回过京城，其实并没有比卓凌更熟悉多少，说是他带着卓凌逛京城，算起来倒更像是卓凌带着他在走。
整一个时辰，夏衍的耳边都充斥着卓凌那沸腾了一般的惊喜的叫声——“夏衍，你快看！”“夏衍，这个好精致啊！”“夏衍，这是用来做什么的，我怎么从未见过？”就连小孩子中意的纸鸢，他都能看上好一会，摸摸这只，挑挑那只。夏衍以为他喜欢，问他要买哪只，他又拉着夏衍转身就走：“看看就行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日头在头顶上的桀骜的叫嚣着，夏衍看着眼前的卓凌，就像是很久没有放风了一般的欢快，好不容易才终于听到了一句不那么激动的声音——“夏衍，我饿了。”
“你终于饿了？”夏衍苦笑了一声，“我以为您老人家已经超凡脱俗登顶成仙了呢。”
“吃什么？”卓凌睁大了眼睛兴奋的看着夏衍。
“我带你去吃面吧，”夏衍牵起了卓凌的手，“京城的面最为有名气，有一百多种不同的做法呢。”说着，便努力回忆着，想凭着记忆领卓凌去一家二十年前就已深得百姓喜爱的面馆。
卓凌跟着夏衍往前走着，心里却像打着鼓一般忐忑不安，他不知道以夏衍那迷出花来的脑袋，能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估计到时候面馆没找到，打铁铺倒是排着一列。
然而事实证明，卓凌的担心也不是每次都应验了的，这次真的是他多虑了。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夏衍看着眼前的小楼，门边还挂着一个年月已久的招牌，猛的一拍大腿，兴奋的叫了起来：“我居然找到了！”
卓凌愣愣的看着他，心想你还是那个夏衍吗，别真是魅婆变得吧？！
夏衍自然没有卓凌想的那般瘆人，他激动的看着卓凌，笑着说：“就是这家，当年我在京城的时候，可喜欢吃他家的面了，走走走，今天带你来尝尝什么叫人间美味！”
卓凌就这么被拖着进了这家面馆，堂内坐满了人，一时间竟没有找到空桌，卓凌心想这生意当真是好，这都过了未时，不是饭点了，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放眼望去，夏衍只看见有一个年青人占了一整张四方桌，便领着卓凌走了过去，轻声的问道：“这位公子，不好意思，没有空桌了，我们能坐这里吗？”
那个年青人看着同夏衍一般年纪，却是气宇轩昂，身穿金丝白锦长衫，领口和衣摆处还用金线绣着些花样，彰显着贵气。他也在等面，听到夏衍的声音，抬起了头，却在第一眼看见了卓凌，随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夏衍谢过，拉着卓凌坐在了桌子的另外两边，随即便吩咐伙计上两碗面。
“人这么多，干嘛还要来这？”卓凌四周环顾了一下，低着头轻声问道。
夏衍咧着嘴笑道：“当然想带你来吃最好的。”
“那你怎么不带我去皇宫，”卓凌调笑着，“最好的，不都是在宫里给皇上吃了么？！”
“别胡说！”夏衍拍了一下卓凌的脑袋，偷偷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贵公子，见他浅浅的笑着，没有任何反应，便凑到卓凌耳边轻责道：“皇城根下，敢这么说话，不怕给人抓了去，第二天都成了无头鬼？！”
卓凌不以为意的笑着，弯着眉眼看着夏衍，用不易被旁人察觉的声音说道：“做鬼有什么不好，可以永远陪在你身边了。”
“你想的美！”夏衍娇嗔的低声说：“我只许了你这一世，你什么时候死了，这约期便到头了！所以，你要想在我身边久一点，就费尽心思给我好好活着！”
“你说话不作数！”卓凌歪着头好似撒娇一般故作嗔怒，“是谁说的，要去地府抢我的生魂的？！”
“阿城提醒我了，”夏衍撇了撇嘴，笑道，“我可打不过地府那看门的十八往生灵！”
“哼……”卓凌不满的轻哼了一声，用扇子在夏衍的头上轻轻的敲了一下，刚想继续说点什么，余光瞥见了身边那贵公子已经埋头吃上了。香气从眼前的面碗里不断的飘进卓凌的鼻子，卓凌控制不住的一直盯着人家的碗看，好在那公子也没有介意，只是自顾自的吃着，小半碗面吃了下去，竟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夏衍心想，这必定是京城中哪家大户人家的少爷，教养的如此之好。
“狗崽子，别看了，丢不丢人？”夏衍戳了一下卓凌的胳膊，想强行的将卓凌的目光拉回来。
“好香啊……”卓凌依依不舍的还不停的将眼睛往那碗里瞄，“我好饿……”
“好了好了，我们的也来了。”夏衍看到小伙计端了两碗面朝自己这边走来，一把夺下了卓凌的扇子放在桌边。
碗底刚碰到桌面的那一霎那，卓凌就把筷子伸了进去，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连点头夸赞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夏衍看着卓凌一副饿狼般的模样，无奈的笑着：“你慢点吃，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你的呢。”
卓凌将一碗面吃的连汤都不剩的时候，身边那公子将将把面吃了干净，不经意间看了眼卓凌，没忍住低头笑着，笑得脸上渐渐泛起了一片红晕。
“你快点吃，一会还要去逛呢。”卓凌吃的有些撑了，挺着肚子催着夏衍，身边的公子已经叫来小伙计结账了。
“好了好了。”夏衍将筷子放下，见小伙计就在身边，便伸手进怀中掏了银子。
“糟了，出来的太急，银子忘带了。”只听那公子轻声低语着，浑身上下摸索了一个遍，眼看着心急如焚。
“这样吧，”小伙计也是经验丰富，彬彬有礼的笑道，“您告诉我们府上何处，我们去取。”
“这……”那公子看着十分为难，夏衍心想莫不是哪位显贵家的府邸，怕是丢不起这人。
“行了，”卓凌突然起身说道，“这位公子的面钱算我们的。”说罢便朝着夏衍伸着手摊开了掌心。
夏衍无奈，将银子放在卓凌的掌中，看着卓凌递给了那伙计，默默的将手从背后搭在了卓凌的肩上，凑到他耳边轻声的说着：“你这好人倒是做的心安理得啊，银子可是我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