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60)
“疼！凌哥哥，你捏疼我了！”阿兰挣扎着想把手从卓凌的掌中抽出来。
卓凌一下缓过神来，赶紧松开了阿兰的手，蹲下来抱着阿兰轻声的说：“对不起，阿兰，对不起，凌哥哥走神了，有没有捏坏啊？”
“没事，凌哥哥，现在不疼了。”阿兰从小跟卓凌在一起玩，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她猜到可能是因为夏衍，但是她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凌哥哥，你怎么了，怎么难过了？”
“哪有，哥哥不难过，走，哥哥给你做饭去，想吃什么？”卓凌好似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牵着阿兰就进了屋，仿佛夏衍从来就不曾出现过，如果不是这焕然一新的屋子时刻在刺激着他，他可能真的能让自己相信根本就没有夏衍这个人。
做饭的时候，卓凌无意间看到了腕上的红绳，他好像知道为什么夏衍要一直将一把断琴带在身边了，因为如果将这唯一的念想扔了，那就只剩下回忆这种虚无缥缈无所依附的东西来怀念斯人了。
这一整天，卓凌都好似很正常，带着阿兰在门外跳房子、踢毽子、打手球……什么费劲玩什么，阿兰都累了，他还不想停下。因为一停下，他一看到门口那张夏衍常坐的椅子，就又提醒了他出现过这么一个人。他又不想去大漠边那巨石上坐着，他怕万一夏衍回心转意回来了，看到他不在家又走了。一直到林娘子回来，阿兰好似解放了一样跑过去抱住了她娘的腿。
卓凌一愣，接过了林娘子手中的菜，转身就进了灶间，那里是唯一没有修过的地方。吃饭的时候，虽然卓凌一直想努力表现的正常，却仍然被林娘子发现了端倪。
“阿兰，怎么了？”林娘子小声的问身边正低头吃菜的闺女。
“夏衍哥哥走了。”阿兰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着。
“阿兰，食不言寝不语！”卓凌看了她一眼，随即继续吃着饭。
林娘子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同情的看了看卓凌，随即转头又问阿兰：“阿兰，你还记得隔壁姐姐家的那个布偶吗，你很喜欢的那个？”
“记得。”阿兰不知道娘怎么好好的问这个，她五岁的时候特别喜欢那个布偶，但是隔壁的姐姐也喜欢，一直不肯给她，时间久了她也就不在意了。
“现在还喜欢吗？”林娘子问道。
“不喜欢了。”阿兰说。
“为何？”林娘子问。
“因为那是隔壁姐姐的东西，姐姐也喜欢，娘教过我，我们不能夺别人喜爱的东西。”阿兰一字一句的说着。
“乖！”林娘子往阿兰的碗里夹了块肉，摸了摸她的头。
“林姨，我知道了，我没事。”卓凌低着头，轻声说了句，继续埋头吃饭。林娘子无奈的笑了笑，也继续吃了起来，只淡淡的说了句“今日这发，束的好看”。
吃完饭，卓凌没有坐在屋外看星星，而是径直回了自己家。刚进门，他就下意识的往夏衍之前住的那间屋子瞥了一眼，可瞬间又转过了头，心里念叨着告诉自己不要往那看。然而心里越是告诫自己，腿却越是不听使唤，当他重新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夏衍的床边了。
“大半日了，你走到哪里了？”卓凌自言自语的说着，一手在床边蹭着被单，“吃饭了吗？入夜了，你找到客栈了没？”卓凌拿起枕头抱在了怀里，余光却瞥到枕头下原来压着什么东西。
他看了过去，发现竟然是一个钱袋，打开一看，里面有好几十两银子。钱袋边是一封信，原来夏衍在房间收拾了这么半天，是在给他写信。卓凌将信展开，里面很多字他都不认识，一句话也看的断断续续，不太能理解意思。
但是有一句话，他认得所有的字，也正是这句话，让他看的愣了很久——“跟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这五百年来最开心的时光，真心的，我有想过留下来永远陪着你，今后若是有难处，用红绳找我，天涯海角，必不负卿。”
第30章 伤离别情牵路漫漫2
卓凌辛辛苦苦忍了一整天的泪终于涌了出来，却是像决了堤一般怎么也收不住，他紧紧的攥着那几张纸，另一只手撑在床边，沉沉的低着头任泪水泛滥。很快，床边的那一片就已经被浸湿，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他没有嘶吼，甚至没有出一丝声音，只是默默的让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床上。
似乎过了很久，久到泪渐渐的停住了，卓凌才重新将那封信拿到眼前。他用力的揉了揉被泪水模糊了的眼睛，仔细的找着还有没有能看懂的完整的句子，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之前没有好好识字是多么混蛋的事情。
几张纸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之后，卓凌攥着它就跑出了门，他跑进了阿兰家，还没进门就喊了起来：“林姨！林姨！”
“怎么了？”林娘子闻声从里屋走了出来，紧张的问道，“怎么了阿凌？”
“快！给我念念，这上面都写了什么，快给我念念！”卓凌将信递到林娘子眼前，一脸期盼的看着她。
林娘子恍惚的看着卓凌，心里想着怎么还会有人给他写信，她愣愣的看着卓凌，下意识的接过了那封信，展开之后目光便落了上去。大概扫了一眼，才发现这应该是夏衍留的，看了眼内容，她竟然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就这么念出来。
“林姨！”卓凌看她盯着信出了神，轻轻叫了一声。林娘子看卓凌一脸的期待与渴求，最终还是念了出来：“狗——”才一个字，林娘子就顿了一下，她抬头看了眼卓凌的表情。
“嗯，狗崽子……我知道，然后呢……”卓凌眼中的期待丝毫没有减轻。
“多谢这些时日的收留与大漠中的相助，并肩作战、生死相依之恩情，我必铭记于心，永世不敢忘却。上灯之夜，本非我所能料想，却甚惊甚喜，今已深烙于心底不可磨灭，卿之相伴，如微火添柴甚为暖心，我也希望这数日相处，能予你留下美好回忆。我并非不想多待几日，但实是不敢多留，念卿情深，感卿义重，恐再住几日便无法抽离。你知我尚有要事在身，既然离别已注定，不如趁尚未感怀伤痛之时，淡然别过，总好过日后依依不舍，徒添伤悲。
若彼时未曾偶遇季桓，不知今日是否能常伴大漠边城。跟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这五百年来最开心的时光，真心的，我有想过留下来永远陪着你。今后若是有难处，用红绳找我，天涯海角，必不负卿。知你不舍，不忍看你失落，无法当面尽诉心意，方将此信留在枕下。信旁尚有五十两纹银，就当这些时日的房租，日后盼你安稳度日，别再入城欺行霸市，倘若再遇高手，恐有性命之忧。我武力有限，不知能否成功将你生魂抢回，为免我二人一同折在地府，你还是少惹事方为上策。
余生漫漫，来日方长，总有再见之时，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信念完了，卓凌仍然双眼无神的愣在原地，林娘子看他红着的眼眶，就知他早已哭过。她将信折起，随手放在了桌上，将手搭上卓凌的手背，轻声的说：“阿凌，算了，有些人，你是留不住的。他说的对，既然命中早已注定，你应该淡然接受。”
“林姨……”卓凌轻喊了一声，便哽咽到说不出话。他一想到夏衍说想要留下，就不能让自己淡定下来，满脑子都是夏衍的身影，一有危险就将自己护在身后……在青嵬包围下将自己抱在怀里……在半月泉边找不到自己时焦急的一剑刺了过来……在流沙中奋不顾身的冲到自己身边……那日一睁眼看到夏衍躺在遍地的血符中……在夜幕下的狼族轻唤自己站到他身旁用狐裘将两人裹在一起……还有今早在床上将自己紧紧搂入怀中轻声呢喃“你还在……你没事……”这一切都让卓凌没有办法淡然的接受美好过后的失落，夏衍出现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沦陷至此，但既然让他拥有过了这一切，为何还要残忍的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