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51)
卓凌看了他一眼，便领着那三个男人进了阿兰家，又是嘱咐又是帮忙，忙前忙后，仿佛真的当阿兰是他未过门的媳妇一般尽心尽力，一直忙到申时，林娘子回来，看到眼前一片忙碌的景象，愣在门口半晌未敢进门，怕是走错了屋。
“你……你们这是……”林娘子看到了卓凌的身影，才开口问了出来。
“娘！你回来啦！”阿兰听到了娘的声音跳了出来，“夏衍哥哥要帮我们修房子。”
“死丫头，忙到现在的是我，不是你的夏衍哥哥！”卓凌走了过来，揉了揉阿兰的脑袋。
“那……银子是夏衍哥哥出的啊……”阿兰低着头，小声的说着。
卓凌闻言，不禁笑了出来，蹲下来看着阿兰，勾着嘴角：“那待你长到十四岁，让你夏衍哥哥娶你好了……”说完，就站起身来，接过了林娘子手里的菜，转身去了灶间，留下阿兰撅着嘴站在原地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
卓凌做好了饭，那三个男人便提着东西告辞了，卓凌交代他们明日辰时三刻再过来，三人应了声，就离开了。饭桌上，林娘子带着阿兰对夏衍是千恩万谢，夏衍着实有些尴尬，他并没有这么好心管别人的闲事，本来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哄卓凌陪他去大漠，也都只是为了得到季桓的行踪，可如今这孤儿寡母的将他当作了观世音在世一般感恩戴德。
“林姨，你不必如此客气，”夏衍尴尬的笑着，“卓凌收留我，我怎么也得为他做点什么，阿兰是他未过门的娘子，我给你们修房子都是应该的。”话音刚落，卓凌就猛然抬起头看着夏衍，眼里有些莫名的神色，不知是情深还是怨怒，夏衍余光瞥到卓凌的眼神，心中一颤，觉得似曾相识。
“你之前那件红衣呢？”夏衍坐在屋外抬头看着星星，冲身边的卓凌问道，“未曾见你洗衣裳啊？！”
“扔了。”卓凌冷冷的答着。
“为何？”夏衍转过头，惊讶的看着卓凌，只见他半躺在椅背上，双臂枕在脑后，看着夜空有些出神。
“要你管？！”卓凌脸上露着似笑非笑的神色，“你何时出发？”
“出发？”夏衍疑惑的问道，他觉察这一整日卓凌都有些反常。
“你不是要去找他么？”卓凌终于将胳膊放了下来，转过头看着夏衍，二人四目相对。
“等房子修好吧，我还要结账呢，”夏衍微微笑着，伸手揽着卓凌的肩，“怎么，想赶我走了？”
“如果我不赶你，你就不走么？”卓凌又昂起了头，好似聚精会神的看着夜幕中的繁星。
“唉……”夏衍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回了屋，卓凌转头看着夏衍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夏衍带着澜月琴又坐回了卓凌身边，将琴放在腿上，轻轻奏了起来。卓凌不懂音律，却也能听出这琴声中回荡着浓浓的哀怨与思念，只是这琴音有些怪，不似一般的古琴的声音寂寥悠远，这声音似乎有些低哑，有些涩。卓凌好奇的仔细打量着这琴，却发现一道又深又长的裂痕横在琴身正中央，就似如雪的面颊边的一道血红的伤疤，夺目却刺眼。
夏衍一曲奏完，发现卓凌正痴痴的望着自己，不禁笑了一下：“你看什么呢？”
“你这琴……”卓凌看到琴头刻着一个“澜”字，“澜？”
“季桓仙号‘安澜’，这琴和安云剑，都是他不要了的……”夏衍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已经不易听清。
“那这剑痕？”卓凌也不知为何自己对这些过往这么好奇，他就是想知道，想知道夏衍与季桓的过去，想知道为何夏衍能如此爱他。
“是他赶我走的那天，用安云劈的，他说与我之间，从此两不相欠，永不相见……便将这把留着我们之间所有回忆的琴一剑劈开，以示决绝。”夏衍轻轻抚摸着琴，沉沉的低着头。
“他既然如此待你，你为何……”卓凌的心像是被狠狠揉了一下，将手紧紧的捏成了拳。
“是他将我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若不是他，我早已被几只鹰啃的只剩骨头了，”夏衍说着，似乎回忆起了与季桓初遇之时，满脸的笑容，“是他在凡间陪了我三年，若不是他，我可能早已饿死在街头了，是他将我的生魂从地府抢了出来，若不是他，我早已轮回受尽苦难，是他不顾众仙反对将我留在仙庭，留在他身边三百年，那三百年，是我此生最美好的记忆。”
“那你可知也正是因为他，你受了这五百年的苦？！”卓凌激动的说着。
“若是能找到他，多少年的苦我也受得。”夏衍侧过头看着卓凌，微微笑着，那笑容却让卓凌心中疼痛难忍。
“值得吗？”卓凌冷冷的看着他，最后问了一句。
“若所有事真的能算的清楚值不值得，那这世间，也就再无这‘情’字了。”夏衍笑着，捧起澜月琴，转身回屋。
卓凌盯着夏衍背影消失的方向愣了很久……是啊，若是都计较值不值得，世间又何来那些为情所伤的痴男怨女们。沉思了片刻，卓凌决定，既然夏衍不去管这一切是否值得，自己又为何要在意这“值得”二字。做好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之后，卓凌淡然的回了房间。
第二天一早，那三个男人便准时到了阿兰家，开始敲敲打打起来，引得周围邻居都跑来围观，疑惑着这阿兰家怎么有银子整出这么大的阵仗。
“卓凌，你挖到金矿啦，怎么有银子给阿兰家大修啊？”张屠户肉都不卖了，跑来凑热闹。
“我未过门的娘子，我不给她修，给谁修？给你们家修吗？”卓凌笑着跟张屠户打着趣。
“你就别装大尾巴狼了，”李婶一巴掌扇在卓凌的胳膊上，“我昨儿个可都看见了，是这夏公子将人请来的，想来定是人家出钱的。”
“他的银子就是我的银子，谁让他在我家白吃白住这么久。”卓凌默默的将李婶的手推了下去。
“哟，你俩这是什么关系啊？”隔壁的王老三闻言，一脸贼笑的说，“你不会也跟城里那刘大官人一样，找了个男子当相好的了吧？！”
卓凌一愣，突然变了脸，之前的笑容荡然无存，一脸凶狠的推着眼前围观的邻居们：“滚滚滚，看什么看，回家看着自己媳妇相公去，我找什么相好的，管你们屁事，闲的你们这一天天的，都他娘的给我滚！”
这些人都是从小看着卓凌长大的，知道这个孩子脾气说变就变，也没有太在意，瞬间也都散去了，夏衍靠在门边，微微笑着看着他一脚踢开了脚边的矮凳。
“你怎么这么阴晴不定的？”夏衍走了过来，一手搭在卓凌的背上。
“这帮人，给他们点好脸就往上蹿。”卓凌忿忿的说道。
“难得你还会给别人好脸，”夏衍笑道，“你这个叶城一霸的形象，看来在这里不是很深入人心啊。”
“你有事没事，闲的难受就进屋帮那几个工匠去！”卓凌白了他一眼，就往门边的椅子上一坐，晒起了太阳。
“我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就不进去添乱了。”夏衍勾了勾嘴角，也在卓凌身边坐了下来。
“谦虚了，二舅，杀青嵬和沙匪的时候，可没见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啊。”卓凌侧着头，斜着眼睛瞥着夏衍。
“对了，我说要给你找大夫来着……”夏衍说着，起身就往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