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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亮了夜(82)

反正我是个光杆司令,谁都能踹几脚。

辅导员看我没有反应,再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平平淡淡说道:“如果学校不要我退学,我继续上学、考试。”

辅导员赶紧摆手:“这倒不至于。只是这件事,呃,你往后有些艰难。”

“没关系,过完暑假,大家就都忘了。”

“你心态好,那就好,呵呵。”辅导员对我一直不错,也是刚毕业没多久的本校研究生,比我大不了几岁,是个女孩子,说话很温柔。接着,她倒一直在安慰我。直说了一个多小时,才放我走。

我从辅导员的办公室出来,收到多少注目礼自不必多说。

我没有再低头,也不像昨天那样害怕,继续大方地被他们看着。经过的人群,他们全部对着我窃窃私语,我却并不在乎。

是的,我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走出教学楼,撑伞的楚珩转身看我。

我顿住脚步,站在台阶上看他,他也没有动,与我对视。他爸妈终于放他出来了吗,他来这一趟也不容易,我对他笑。

他一直是这样的,愿意为了我做任何事。

我很高兴,我的笑容真挚而又灿烂,能笑到人的心里。

果然,他脸上的神色立刻就轻松了。

我下跳几层台阶,走到他面前,钻到他伞下。我甚至主动拉住他的手,哪怕周围那么多人在看我。

“走吧。”我拉着他,往学校外走。

他握住我冰凉的手,说:“我妈妈也病了,所以来得有些晚。”

“没关系的呀,叔叔阿姨也不容易,你别气他们了,这几天也别在他们面前提我。时间久了,就好了。”

我懂事得令他诧异,他看我,我也看他:“怎么了?”

他摇头。

我笑:“总要长大的吧,我昨晚想通了。严格说起来,除了生死,又有什么事是大事呢?或者说,连生死,也并非大事吧。”

他再摇头:“我的大事就是你。”

我心里一堵,差点难受得呜咽出声。

我迅速低头,拽着他右拐,往人少的地方走。走到人最少的湖边,雨中的湖边没有一人,我站定,回身抬头看他。

我说:“学长,我想亲你。”

不待他反应过来,我便仰头去亲他,不是浅尝辄止,我重重咬他的嘴唇,舌头直接深入,搅在一起。我伸出双手,不顾是在学校,也不顾还在下雨,紧紧搂住他,亲得越发疯狂。

他被我感染,手一松,扔了伞,回抱住我,我们一起站在雨中的湖边,亲吻彼此。

好像下一秒,湖水便要上涨,天空便要塌落,世界便要消失。

和着雨水,我的眼角到底忍不住流出些许眼泪,与雨水缠绵在一起,再一起没入这仿佛即将消失的地面。

我微睁双眼,越过他的肩膀,透过我的眼泪与天空的眼泪,看荡起层层涟漪的湖面。

我多希望,就在这一秒,世界末日真的能够降临。

可惜,世界没有末日。

我痛苦闭上眼睛,再狠狠亲他一通,松开并推开他。我弯腰去捡地上的伞,再起身时,趁机擦掉脸上的眼泪,笑着抱怨:“下雨好烦。”

他从我手中结果伞,对我说:“雨总会下完的。”

我点头:“是,阳光总会来的。”

他以为我听懂了他的话,十分高兴。

我也的确听懂了他的话,阳光当然会来,可是不会再照到我了。

我那天的表现很令人放心,甚至骗过了楚珩。

其实也不是骗过吧,毕竟我当时已什么都不在乎,是真的平静,超乎我极限的平静与懂事,又很自然,楚珩当然会相信。

我当时提出的对策是,我回去照顾我妈,他回家照顾他妈。等两位妈妈全部好起来,我们才好劝说父母。这是最好的办法,我们都认同,他将我送到医院,便倒车回家看他妈。

我撑着伞目送他离开,他的车子已经远远不见,我还站在医院门口,孤独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

后来因为挡了道,我才让开身子。我又站了许久,慢步走到住院大楼楼下的小花园里,给金哥打电话。

我与金哥一直保持联系,他不知学校里我的这些事,接到我的电话,很高兴地问我有什么事。

我也没拖延,开门见山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和金哥说完之后,从他那里,我搞到了前同事的电话,再给前同事打电话。前同事接起电话,我也直接道:“我是安思风。”

他到底做了亏心事,本想立即挂电话。我迅速说:“我知道这次事是你干的,也是你叫人来告诉我妈的,我还知道你这次傍上谁了。你报复我和楚珩,你别急着插嘴。你不怕?呵呵,你知道楚珩他爸妈是谁吗?你看楚珩上次被处分,看我们没有继续揍你,以为我们是得罪不起?我们只不过做人留一线而已,偏偏你又蠢又毒。真要弄死你,楚珩一个人就够了。”

前同事也是头一回听我说这样的话,我已生无可恋,说话又阴又冷。他倒真被吓住了,问我那该怎么办。

我与他说了一通,勒令他一定要按我的话说,否则弄死他。

他开始应得模棱两可,过了一分钟,他又给我打电话,陪着笑,惯性撒娇说道:“哥哥,我知道他爸妈是谁了,那我按你的话去做,你放过我好不好?”

“别叫我哥哥!恶心!”

“好好好,我听话,你要放过我。”

“嗯。”

他又和我确认一遍,挂了电话。

我垂手,回身靠在亭子的柱子上,反复想有没有忘记什么,确认一切似乎的确已成型,我才上楼。

妈妈靠躺在床上,楚珩的助理还在。

我将她劝回家,在床边坐下。

我低头很久,看她,轻声道:“妈妈,我和他分手,你出院后,我们卖了房子,回老家。”

我忽然这么说,反而将妈妈吓到了。

她的脸已不能做出太多表情,只是瞪着眼睛看我。

我不敢看她,只是说:“你说得对,我和他不配,我,配不上他。”

“你,配得上。是妈妈,不配。”妈妈往我伸手。

我攥住她的手,对她笑:“一切,都会过去的,也会好起来的。”

妈妈的手摸到我无名指上的戒指,我本来还在笑,妈妈的手一触碰到那枚戒指,笑容立刻转变成眼泪。眼泪含在眼眶里,我不敢让它们掉落。

我从妈妈手中抽出手,低头说:“会还给他的,你放心。”

妈妈闭眼,不忍再看我。

我低头看戒指,眼眶中的眼泪终于掉落一滴,恰好滴在戒指表面。我总是将那一面戴在外面,因为那面的内侧,是我与楚珩的名字。

我起身,离开床边,打开窗户,将脑袋探进雨中,借以掩盖我的害怕,借以鼓起我的勇气。

期末考试的第一门就在后天,楚珩给我打电话,提醒我记得要考试。

我已经不想考试了,我连学都不想上了。

我的人生已经到此为止。

但我说我记得考试的。

考试的时间,我并未坐在考场上,我站在楚珩爸妈家的院外。院子外面有好多好多树,粗细均有,我站在一棵不知名的高大树木下,看着粉白院子里掩盖在树木之后的小楼。

站完两个小时,楚珩准时打电话。

他的声音真好听,声音中有丝丝疲倦,却又因是与我讲电话,笑着问我:“宝宝考完了吗?”

我点头:“考完了。”

“难不难?”

“不难的。”

他再笑:“我妈妈好多了。”

我再点头:“我妈妈也好多了。”

“待会儿我妈妈睡着了,我就去看你。”

“不好。”

“啊?”

我一字一顿地说:“我想快点见到你,我去见你。”

他笑得更高兴:“你打车过来,还记得地址吗?”

“我记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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