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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亮了夜(76)

也不是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是他说得这样轻松。但他因我生病,刻意这样轻松化之,我不忍心拂了他的好意,我点头。

“你什么也不用想,好好养伤,起来喝点粥吧,好不好?”

我听话地坐起来,他给我端来白粥与对半切开的咸鸭蛋,我吃了些。他和平常一样,轻松地收拾好碗筷,再把电脑和书都放在床边,说道:“我去上班,帮你请好假了,这几天你都在家里休息养伤,回头直接去考试。阿姨来给你做饭,闹钟也给你调好了,到时间你就吃药。”

我再点头。

他既然要这样,我当然要配合。

他戴好手表,弯腰对我笑,眼看就要来亲我准备走了。

我看到他的笑眼,心中酸酸的,到底是说道:“学长,你的毕业典礼,他们,是不是,不来了?”

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就这样跨过去的,我们面对的情况,也比我们想象中严重许多。

楚珩听到我这句话,脸上的落寞一闪而过,他笑着在我眉心印个吻,装作很不在意地转身出门。

他从小到大盼了这么多年,想要让父母看到他最优秀的模样,却因为我而毁了。闻名全校,甚至在大学圈子里都极负盛名的楚珩,在大学生涯的最后时刻,因为我,背上了这样大的一个处分,成为所有人的谈资。

我难受得心像烧起来一样,蜷缩进被子中。

那个时候,我特别无措,我甚至不知到底该做什么,我不知道哪些是对的,哪些又是错的。我钻进牛角尖,甚至觉得我这个人就是个污点,似乎我真的不该认识楚珩。

如果没有我,楚珩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楚珩。

这个月末,毕业典礼上,他会在所有同学或艳羡或佩服的目光中,当着所有领导与媒体的面,潇洒地给自己的学生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点。他也会穿着学士服,抱着花,和他爸妈一起站在学校楼前合影留念。

这才是他,这也才是配得上楚珩的毕业典礼。

更是他从小一直期待的。

可是,现在都没了。

那几天过得很痛苦,楚珩为了宽我的心,像平常那样,只和我说工作中有趣的事,还帮我带女同学给我抄的笔记,催我复习课本。于是,我为了真的让他宽心,只能故意装作我真的有在恢复。

楚珩不是在意名誉的人,但是一个从小到大一直站在最顶端的人,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完全不在意的。因为这样的事,从前喜爱他的老师们无不对他失望,纷纷给他打电话询问。也因为处分,他不得不去学校面对一些领导。在学校里,还要遭受其他同学的别样眼神。

我不敢去想象。

他倒是把我保护得很好,一直把我按在家里,不许我去学校。

所以那阵子,我们俩都有些云里雾里,尽管他是很有担当的人,尽管我也有些万事不怕。但面对突如而来的变故,尤其不知何时才能得到谅解的他的父母,我们俩或多或少都有些迷茫,对于彼此情绪的认知度,都有些迟缓。

但楚珩已尽力在我面前伪装,我也只能听他话,不再吵着去学校。

两三天后吧,我再次见到他的妈妈。

我住在楚珩家,这件事,我妈妈那边是瞒着的,这几天也不敢去疗养院。幸好妈妈在疗养院生活得很不错,还交到了朋友。我借口我和楚珩一起去外地,骗过了她,妈妈很信我。

他妈妈来见我的那天,我唯一庆幸的是,脸上的肿好歹是消了,也不再青紫一片。我的皮肤很白,脸上除了些许伤口,倒也还好。最起码,那张脸是能看的,不再那般狼狈。

他妈妈敲门的时候,我已经有些紧张。

来这里,并敲门的,会是谁,想想也知道。我紧张得没立即去开门,他妈妈特别有礼貌地又敲了第二声,我放下手里的课本,握了握拳头,去开门。

他妈妈其实没我高,我个子还可以,裸身高是正好一八零。

但我看到他妈妈,不由就觉得愧疚,不由便觉得自己身矮。

她站住片刻,往前走,我自动让开,她走进来,脱了高跟鞋,随手换了双拖鞋,先我走进客厅。

我磨磨蹭蹭跟着进去,手足无措了会儿,小声问:“阿姨,你喝水吗。”

她抬头看我:“我不喝,你坐下,我们聊聊。”

语气很寻常,并没有嫌弃,我心一松,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坐下。

她还是看我,并不说话,我快要撑不住时,她开口:“你长得很好看。”

这个时候,这样的话,并非夸奖,我再度提起我的心。

“你的眼睛也很干净,我的儿子,我懂他,他的眼光不会差。”

“……”我不会回话了。

她再看我的手指,看我手指上的戒指,我心虚地双手交握,藏起戒指。

她移开视线,继续道:“我令人寻过那位邓先生。”

我的心提得更高,是那个带我进会所的邓经理。

“我知道你进去的原因,也知道你进去不过三天,便遇到了楚珩。那样的地方,的确有很多无可奈何。”

我有些不敢相信,他妈妈会说这样的话?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妈妈紧接着又说:“我明白,也懂得,你们之间的喜欢。”

我缓缓抬头,疑惑看她。

她不动如斯,用与楚珩几乎一样的眉眼,平静看我,并道:“每个人这一生的追求与需求都是不同的,每个人,在意的也都不同。我知道,有些孩子为爱而生,而有些年轻人生来就是为了赚钱,为了出人头地。”

我听进去了,她再问我:“你知道楚珩为了什么?”

去年过生日时,楚珩说,世界上的一切巧合,包括我与他的出生,都是为了让我遇见他,让他遇见我。

我不敢说,这样的话。

她说:“小的时候,楚珩指着天上的星星说喜欢,并问我,妈妈,星星很难摘吗。我说是,没有人能摘到。他说,他一定能摘到,他说摘了星星送妈妈。都是孩童的话,做不了数。长大后,我想,他自己应当也忘了。他小学毕业后,我们原本想送他出国念书,连一同出国的人都已安排好。

他拒绝了我们,他说,他已经长大,能自己做任何决定。我当时好笑,我说你才十二岁,哪来的长大?我再问,你说你长大了,那你知道将来要做什么?知道你未来的每一步要如何走?你如果都知道,爸爸妈妈才放心让你做自己的决定。

他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看着我说。他说,我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也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我会长得越来越大,变得越来越厉害,我要摘星星送给妈妈,让爸爸妈妈为我骄傲,为我高兴。

原来,他从来没有忘记小时候说过的那些话。可是他已经长大到明白,星星不过是遥远的各样星体,不可能碰到。我问他要怎么摘,他说,摘星星就好像完成人生的每个目标。每完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我不就摘得了一颗星星?

我再问,那你有那么多星星,要送哪颗给妈妈?

他笑着告诉我,他要摘到最大最喜欢的一颗,才会有勇气送给妈妈。

我和他爸爸一直在等,等啊等,等过他所有的重要时刻,他都没有跟我们提起。直到这次大学毕业典礼,他问我们是否要来参加。我知道,他真的长大了,终于要把他最喜欢的那颗星星捧给我我们看。”

她再看我:“可是,不过一天,星星碎了。”

我很自责,我知道楚珩有多在意这次的毕业典礼。我也羞愧,我搅着手,无颜再看他的妈妈。

她再道:“你是聪明孩子,你也知道,他本来不必面对这些。”

是,她说得对。没有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又说:“而你呢,我知道你母亲的事。你放心,我没有任何偏见,人生在世,谁都不容易。你为何有那些无奈?为何要去那样的地方?还不是为了付医药费?你是个好孩子。可将心比心,你的妈妈是母亲,我也是。你的妈妈若是知道你为她做的那些事,该是如何难过?你敢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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