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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亮了夜(57)

说明,这些电话,从来没有打通过。

怎么可能会打通呢,我早把原先的手机砸了扔了。

尽管从来没有打通过,这些通话,还是存在于每天。

甚至今天的,就在几个小时前。

楚珩道:“我给号码充了话费,尽管如此,每每打出去,永远都是‘关机’两个字。”

我的手指滑得更快,快到我连屏幕上的字都已看不清。

他再道:“总归比号码不存在好。”

我的手指如抽搐一般。

他伸手按住我的手指,我的手指惯性地在颤抖。

他再问:“是惊喜,还是惊吓。”

手机屏幕已被他按住我手指的手掌同样遮住。

如果,不是那首歌突然响起,可能我们之间永远也不会有这样一段对话?

我也永远不会看到这样一个手机页面?

即便看到又能如何?

我怎么可能和楚珩在一起?

这已无关爱情,更无关背叛。

若永远不知道这些,我也能更能心安理得一些。我知道在离我几百公里的一座城市里,一个人会恨我一辈子,那我会安心许多。

我对不起他。

可是——

我并非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只是,不能和他在一起,坚决不能。

“找你真的很难,找过每个你说过喜欢的城市,却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所以说的无意中来到这里也是假的吧,就是来找我。

“我没想过他会和你在一起。”他声音中染上些微自嘲,“兴许头上的天也看不过去,上个月我偶然得知他在这座城市。这座城市在江边,我才找到些许线索。”

“你,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找我的。”我终于出声,声音颤抖得比我的手指还厉害。

“大学毕业典礼当天,穿上你为我挑的那套西服。戴领带时,想到你为了帮我打领带学了一个多月。真正到那天,却还是我自己给自己打的领带。”

他不知看向何方,声音全部灌进我的心灵。

“我在台下,看着另一个不如我的人在作优秀毕业生发言。”

我快哭了,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对不起他。

“我并不恨,我也很平静,我向来不在意这些事。一个人总是将最优秀的一面展现给所有人,当他偶然犯下一个明明不算错的错时,人人都会对他失望,甚至怨他。只有他知道,他只是在做自己。”

他叫我:“安思风。”

我低头,开始落狼狈的眼泪。

“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

我摇头。

“我在想你。”

我哭出声,抬头看他:“对不起,我是你人生的污点,你认识我后,一切的一切都变了。你还因为我被学校处分,你因为我让所有人对你失望。”

他没给我擦眼泪,他看着哭得狼狈的我,平静地说:“我在想你,想你是唯一一个值得我这样做的人。我从小到大,什么也不缺,就连做一个优秀的人都是那样平常与轻松。”

“我并非没有追求,只是哪怕是追求,于我而言,都是那样容易就能得到。”

“我惯性地做着这样一个优秀的我,直到遇见你。”

我用手背去擦自己的眼泪,连连说:“对不起。”

他又道:“我当时想,这样唯一的一个你,我怎么能弄丢?”

我哭嚎出声。

“我想,哪怕你背叛我,你伤害我,我也一定不能弄丢你。”

“所有人都在听那位同学的发言,领导们照例鼓掌微笑,媒体们拍得不亦乐乎,学弟学妹们一样尖叫。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一个标签,叫作‘优秀’。少我不少,多我不多,世界上总有各式各样的优秀,我可以被任何一个替代。”

“可是,我在你那里,也是唯一的。”

“我并非只是一个优秀的人,在你那里,我也只是唯一的楚珩。”

他的声音低沉:“典礼进行到一半,我转身跑了,边跑边脱学士服,边摘领带,人人面带惊异地给我让出一条路。那阵子我不大正常,父母派了人时刻盯着我。否则我当天的行为,少不了要被人拍下上网。”

“我跑出礼堂,想去找你。”

“但你不见了。”

他笑:“后来我想,真宁愿那天我的模样能被拍下来送上网。那样,你就能看到我,你大概也愿意回来找我吧。”

他再道:“仔细想来,其实我也是有追求的。”

他再叫我:“安思风,你知道我的追求是什么?”

我怕我自己要哭晕过去。

为什么十年后,他还是这样好,他还是这样喜欢我。

我都变成这样了,长了皱纹,性格更为怪异,开着这样的店,赚着并不正经的钱。

可他还是愿意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曾经那样伤害过他。

可是我们怎么能在一起?

“我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说过这样多的话。”他再自嘲道。

我也已经很久、很久未曾这样过哭过了。

“似乎真应该感谢那些歌?”他问我。

他刚刚并未将车锁上,我有些怕他的这些话,我当真宁愿他恨我。我哭着试探着开了一下身后的门,门居然开了。我愣了下,收回腿,转身下车。

一只脚穿鞋,另一只没穿,我顿时茫然。

我下车干吗?

脸哭得有些绷,我站在车边,吹着江边的风,一直在抽。

楚珩紧跟着我下车,问我:“逼我再绑你?”

我回身看他,摇头,想说我不是故意要下来的,我也不知道我跑下来要做什么。

可是他需要我说的话不仅仅这些,我不能说那些话,虽然我心里有更多话想要与他说。

摇到一半,我赶紧又停止。

他又打横把我抱起来,对我说:“安思风,你还记得,我曾经说过要这样抱你一辈子吗?”

我记得的,但我不能记得。

还不待我否认,他再道:“年轻时候不经事,以为一辈子是最大的承诺。走了十年才明白,越大的承诺,越是笑话。”

我的眼泪被风吹干,哭得有点想打嗝。

他说完,接着却又道:“在你店里,抱你上车时,你可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摇头。

他将我抱得更紧:“我终于又再抱到你。”

第42章 四十二

“也是你说过,这个怀抱一旦扑进来,就再也不会走。”

他将我抱得那样紧,后背甚至勒得有些疼,他似乎并未意识到。

他的车一直停在江边,我们也一直在江边。

江水的声音更近、更响,似在急切地与我们说话,它也在着急吗?它也似在为我们唱歌。这首歌,有点低沉,旋律间全部都是我与他的青春与过往的点滴。这首歌又跃跃欲试,仿佛再不愿帮我们掩藏。

他说完这句话,我风干的眼角再度洇湿。

我已真的开始哭到打嗝,他却不愿放过我。

他低头,不哄我,也不给我擦眼泪,而是用十年后这张平静至极的脸庞看我,并问我:“你答应过,为什么又让它空了这么多年?”

是的,我答应过。

但是我没做到,我让它空了十年。

不仅是这句话,我没能兑现的话与没能做到的事,太多太多。

同他一样,年纪还小时,常说“一辈子”,不是因为年轻而爱得肤浅。只是我们都爱到以为,我们真的能携手实现每个承诺过的“一辈子”。

我们都以为,名为“一辈子”的时间边沿,我们的确能一同抵达。

我哭得头疼,太阳穴疼,整个脑壳都在疼。江风一吹,更疼。

上次哭成这样是与他分手,以及我妈过世时。

再上次哭成这样,是妈妈身体不好,被他一路从学校跟到医院,跟到会所,再跟回家时。

越不想哭,越哭得厉害。越不想要去想,过去更是疯狂往我脑海中涌。

十年间,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纷纷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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