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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亮了夜(27)

我对着手机龇牙咧嘴。

手机刚挂,再亮。

楚珩发来短信:把灯打开吧,安思风,让我放些心。

我家的灯!我爱开就开!不爱开就不开!

心中虽这般腹诽,我还是爬起来开了灯。

打开不过几秒,楚珩的短信便来了:看到了,我放心了,我回家了。

突然又有些不舍。

洗漱完毕,我趴在床上等短信,久久等不到。

我问他:你到了吗?

他不回。

我有些急,再问:你到家没!快说话!

由短信的语气便可知,我已对他越来越放肆,我也越来越把他当做可靠的人,会对他展示真实的自我。

你们一定也会奇怪,为什么我会将这些短信记得这样清楚。

因为——

我曾把我们的每一条短信都抄了下来,注明时间与日期,写满了整整五个笔记本。

这十年,我曾翻看过数遍。

这十年,没有人会来照亮我。

靠的,全是这五个笔记本中,一年多内记录的近十万条短信。

短信有长有短,也有多有少。

最多的时候,一天曾发过三百多条,为通信公司贡献良多。每天的短信都要当天抄完,三百多条的那天,我抄到半夜,抄得手都快废了,还尽是长又满的短信,但我是那样的乐此不疲。

现在看来,真是个可怕数字,也不禁诧异,当时真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吗?

明明每天都可以见到面,为什么还是总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

楚珩到家后,急急回了我的短信,解释清楚缘由。骑自行车肯定不如开车快,他甚至把他家的地址告诉了我,当时心中又是一股莫名的欣喜。

他再催我睡觉。磨蹭几次,我终于放下手机。

我平躺到床上,眼前全是几个小时前,他笑启一室光明的模样。

再度失眠。

我爬起来,又将床头的巧克力盒子拿来。

里头已经空了一半,昨天我数了,一共十九颗巧克力。昨晚吃了十颗,还剩九颗躺在盒子中。

不知不觉,我伸手拿出一块,再度扔进了嘴里。

当然又吃出一张纸来,纸上当然还是那三个字之一。

我不禁更好奇,难道除了这三个字,真的没有其他字了吗?于是我把剩下的八颗也全吃了。果然是只有我的名字,而且“安”与“风”分别九张。

“思”只有一张。

我盯着排在床单上的十九个字看。

看了很久很久,我起身翻出一个笔记本,将它们小心地压在其中。

做完这些,还是睡不着。

我靠躺在床上,打开短信收件箱,全部全部都是来自于楚甜甜。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经趴在床上,一手拿笔,一手摁着本子,开始抄那些短信。

当时的短信还不算多,一刻钟不到,我就已全部抄好。

我知道,我得睡觉了,还得再刷一次牙。

可舍不得口腔里的味道。

并且还有些遗憾,就这么把巧克力都吃了啊。

最后到底是睡了。

只是睡前我把那个本子放进空了的巧克力盒子中,我想,这样,下次再打开时,本子与纸张上的每一个字应该都会有甜甜的味道了吧。

第26章 二十六

之后的日子,无数次,我打开那个盒子,哪怕是如今。

巧克力盒子够大,将摆放巧克力的那些内置摆设全部取掉之后,足够我放入我的那五个本子。

其实到了如今,再打开它,无论是盒子,还是本子,早已没有巧克力的味道。

“味道”这个东西也从来不是可以贮存的。

偏我觉得我有这个本领,我真的将那个味道保存了这么多年,并且还可以保存更久,久到我已离开这个世界。

但是记太久,也不如真实味道给我带来的冲击。

就好似这十年来,我在梦中梦到过他数次,数次从梦中哭着醒来。但那终究只是梦,天一亮,我便能回到现实,回到不用任何人帮我开灯就能自己亮的人间。

他和那些味道一样,只能化作躺在我梦境中的一段久远且永不会被开封的记忆。

只要看不到,只要不刻意,什么事也不会发生。

但是他出现了啊。

他带着那些味道出现了。

先前在包间门口看到十年后的他,我狠掐自己的大腿,才能故作平静。

但也很快被年轻小姑娘们激得一散而尽。

从过去到现在,我一直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十年不见,更要体面。

可我终究还是没能体面得起来。

再吃到熟悉的巧克力,那些重新见到他的瞬间,便想要掉下来,被疼痛逼回去的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往下落。

我说了从前他对我说过的话后,他也懵了片刻。

他的手甚至还在给我擦眼泪,掌心顿在我的脸上。

他眼中的锐利也渐渐散了,似是全部被我的眼泪沾染。

我用力吸了吸鼻子,明知有些话真不该说的。

可是我也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这次再见到他,他故意也好,老天爷故意而他无意也罢,总归是又见面了。

有些事我不希望他不再知道,有些事,我也希望我能够全知道。

就连我自己的体面和所谓尊严,也被我自己的眼泪给冲散了。

反正早在很久之前,我最难看、难堪的样子,他都已经全部看过了。

我再吸鼻子,鼻涕要掉了。

然后,有些鼻涕真的掉下来了……碰到了他的手。

真的很恶心,他这才回神。

但他脸上竟然没有厌恶,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给脱了,随意将手一擦,接着便盖上我的脸,准确将我的脸擦干净。擦了一遍,他将蒙住我脸的西装扯下来,扔到后座,冷笑:“不错啊,到底有长进,知道和我装可怜了?装可怜,我就能放过你?”

我承认,我又有点被他气到了。

我装可怜?

我是真可怜!

我本想与他好好说些心里话。

被他一气,我立刻没好气地呛他:“我再有长进也不如某些人面兽心!连捆绑都使上了?这还是人吗?畜生!这就是畜生!”

“安思风。”他不悦叫我名字,暗含警告。

“呵呵,有脸做,没脸让人家说吗?还敢叫我名字?我说,你来我店里,不会专程就是为了找我吧?你就是为了报复我!你拿绳子绑我!”

他立刻道:“只是恰巧碰上你。如果知道你在这里,我不会来。”

……

你们能理解我听到这话的心情吗。

他妈的哪怕是只猪也看得出来我就是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了。

可他这样说我。

他不喜欢我也就算了,拿绳子绑我更是算了,他这样说我。

他再也不会照顾我的尊严了。

于是,我彻底爆发了,我也不哭了,我反而开始笑,自觉笑得很英俊,我平缓道:“是的呢,小地方,要什么没什么。看看楚先生身边带的那些人,全是年轻貌美二十来岁的小美女,全部听话又漂亮。可是即便这样,楚先生还觉得不够呢,还要跑我们店里。就是我们地方小,估计实在没有能让您满意的吧?”

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看我说话,我完全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或者说,沉默就是默认!

我越来越气,越气,越要笑,越要平静,我问他:“对了,您现在还喜欢男的吗?我看我进去的时候,我们店里的小伙子都围着您的朋友呢。您怎么不选个呢?您现在是只喜欢女孩子了?可您不是天生gay嘛。您家人能同意吗?您的妻子能同意吗?您——”

说到“妻子”两个字,我更气了。

我他妈到底在说什么?

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添堵?还嫌日子不难过?

我突然住嘴,试图平稳自己的呼吸,却平稳不下来。

我再看他,他依然是那副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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