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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73)

木大老爷面孔蕴了层薄怒:“是不是若非临川王有命,你这辈子都都不准备回城?家里那些当你是眼珠子、命根子一样的亲人、长辈,在你眼里抵不过你主子一句命令?”

木奕珩又跪下来,垂头道:“孩儿不孝。”

接着,他眼眸微微一涩,却是笑了出来,“父亲知道的,孩子这手……如今才勉强如常人一般,当时那般,叫祖母瞧见,徒惹她老人家心疼难过……”

木大老爷视线落在他右臂上。从表面来瞧,并无甚不妥。

木大老爷伸出手去,在他右臂上重重一拍。“还疼么?”

木奕珩缩了缩肩膀,露出笑容:“若还疼,父亲这么来一下,孩儿早就满地打滚地哭了!”

木大老爷眸子忍不住红了。垂下头以喝茶的姿势掩饰。却哪里瞒得住木奕珩?

木奕珩膝行上前,抱住他膝头:“父亲,临川王于我有恩,等这回事了,孩儿再回京城向您和家中诸位长辈赔罪。”

木大老爷点了点头。片刻,泪意终于退去,眸子沉沉,低声道:“你的伤,是卫子谚弄得?”

这两年木家与卫家势成水火,卫家如日中天,实力自是不容小觑。木家却也相识满天下,一改从前一味避其锋芒甚至迎合讨好的颓态,掀得朝中风起云涌、不得宁静,固然,木家不曾占到什么便宜,卫家却也绝不好过,这两年来,弹劾卫国公治家不严、其身不正、族人仗势行凶的折子就从没断过。

卫子谚被卫国公拘得狠了,唯在府中拿姬妾、从人发泄,还曾闹出人命,被人状告到大理寺去。

木奕珩喉结滚了滚,没有答这问话。

木大老爷正想再说什么,就听一道极其张扬的狂笑传来。

“哈哈哈哈,这不是木家那只假死的木狗吗?跪在那里的畏缩样子,果然十分的好看,哈哈哈!”

木大老爷面色一沉。木奕珩回过头去,见卫子谚扈从拥簇,勒马站在蓬前,几个排队领粥的流民给他的从人撞到在地,还有被他马蹄踏伤的,地上哀鸣一片。

木大老爷抬眼,正想命张勇吴强处理,木奕珩已站起身,摆手示意二人退下,独个儿上前,嘿地一声笑道:“卫世子,别来无恙。”

“木狗!你倒是命大啊!怎么,夹着尾巴逃窜两年,觉得本世子应该已经将你忘了,不计前嫌了,就偷偷溜回来,以为可以过安生日子了?”

粥蓬里除了后头坐着的木大老爷,还有木奕珩几个兄长,此时,木清鸿上前,怒道:“卫子谚,你嘴巴里放干净点!从前旧账还没完,你还敢自己找上门来挑衅,你是欺我木家无人?”

卫子谚扬声大笑,“哎呀娘哎,可笑死人了,木五,你从前不过是本世子身边的另一条狗,本世子眉头皱一皱,都能吓得你尿裤子,这时候装什么兄友弟恭,还想替人出头?你可笑死……”

话没说完,登时脸色一变。

木奕珩足尖点地,腾空而起,一脚踢出。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适才张扬狂笑的世子脸朝地,狠狠跌下马去。

他行动如此迅捷,在场诸人,无人料想得到他二话不说直接就动了手。

马背上,木奕珩翘腿坐着,目光沉沉朝卫子谚带来的那些从人一扫,长剑抽出,指在卫子谚背上,轻声道:“给爷滚一边去。”

卫子谚勉强爬起,口鼻出血,又糊了一脸黑灰。

他翻身坐在地上,眸光如火,凶狠而震惊地望着木奕珩:“你他妈……你他妈敢……”

木奕珩面上带笑,剑尖指着卫子谚,似乎觉得这样距离有些远了,跳下马,一脚踏在他胸口。

动作行云流水,没给卫子谚和周围人半点反应时间。

卫子谚只觉胸口那只足有千万斤重般,挤压着胸腔,连喘息都疼了起来。

木奕珩低下身去,伸剑挑起卫子谚的下巴,一双眸子如电,沉沉道:“卫子谚,你他妈没完没了的,烦不烦?”

感受到威胁,卫子谚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发着抖,“你、你敢伤、伤我、我、我爹他……”

这个他字还没落下,就听”啪“地一声脆响,结结实实给剑身拍了一耳光。同时脸上划出一道鲜红的浅痕。

“你他娘的几岁了?打架还找你爹帮忙?羞不羞啊卫子谚?”

“你、你给本世子等……”

话没说完,又是一声脆响。

卫府从人忌惮主子被木奕珩长剑指着,不敢上前抢人,相互打个眼色,一行人出言恐吓的恐吓,劝阻的劝阻,回去报信的报信。木奕珩全不理会,笑嘻嘻道:“小爷教你家世子做人的道理,休聒噪,小心小爷这剑不长眼。”

话落,就见他抖了抖剑柄,寒光一闪,就在卫子谚面门不足一寸之处。

从人吓得噤声,卫子谚满头是汗,这时,他余光瞧见木大老爷站起身来,似乎正要离去,急忙大喊:“木大人!您就眼睁睁看着您的养子当街行凶?您这是,纵子伤人……”

话没说完,木奕珩甩手就是一拳。刚碰伤的鼻子像爆开的烟花,红色的液体溅了满脸,卫子谚眼睛一番,几乎疼晕过去。

有从人已经受不住,大声哀求:“木小爷手下留情,世子爷娇贵,可不经这么打啊!”

木大老爷闻言,心里熊熊的恨意泛上。

卫家世子娇贵,他的孩子就不娇贵?给人弄伤了右手,险些成了废人,怎么那时这些人就不上前,劝上一句呢?

木大老爷负手就走,俨然一副“随便闹、我不管”的纵容态度,卫子谚心中一凉,惧意更甚,转念一想,自己身份尊贵,舅舅是当今圣上,母亲是唯一留在京城的帝姬,父亲又是权臣,他就不信,木奕珩当真胆大包天敢将他杀了。

他的眸子陡然狠厉起来,不知从哪生起一股力量,两手一掀,将木奕珩足尖托起,“木、木九!你他娘的不长眼的东西,有本事你一剑结果了老子,叫老子留一条命在,早晚、早晚……”

他话没说完。

木奕珩抬脚就是一记狠的。

卫子谚高高仰起下巴,口中鲜血划出一道弧线,后脑重重撞在地上。不及喘息呼痛,迎面又是一拳。

粥蓬前,尖叫声四起。

卫府的从人已经拔剑,朝木奕珩冲来。木奕珩一边的侍卫们,也都纷纷拔剑,与对方对上。

木清鸿急切道:“老九你适可而止,别伤了自己!”

木奕珩嘿嘿一笑,一脚踏在卫子谚身上,俯下身子,一拳,一拳,将足下之人打得猪头一般。

正当这时,前方传来官兵的斥声。”回避!回避!“

道路两旁,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一顶十分不起眼的素面小轿抬过来,两侧高大精神的银甲骑兵,威严肃穆。

卫子谚睁开肿得直流泪的眼睛,缺失了两颗门牙的嘴唇一咧:“爹……”

“启禀国公,这木家小子无故打伤世子,还带同这些反贼作乱!”

轿帘撩开,卫国公走了出来。

他保养得宜的面容瞧似只有三十来岁,生得清秀俊逸,站在那里,犹如芝兰玉树,一望便令人心生好感。

他环视四周,只略略瞟过自己被打成猪头一般的儿子。视线落在木奕珩面上,眸子淡淡地打量他一番,声音清冷地道:“你就是木奕珩?”

“爹……”

卫子谚好容易从木奕珩脚底挣脱,站不起身,狼狈地朝卫国公爬来:“爹……木九他想杀我!两年前木家冤我掳劫他、杀了他,丝毫不顾爹的颜面身份,与我们闹。如今这混蛋活着回来了,证明当日我确实清白无过,他们……他们却变本加厉,非要把罪名冤给我,爹,您要为孩儿做主啊……爹……”

他脏兮兮的手,眼看就要攀住卫国公一尘不染的靴子,就在众目睽睽下,卫国公眸子一眯,侧旁一步,避开了儿子的攀附……

卫子谚一扑落空,又要朝他去,卫国公冷声道:“还不把世子扶起来,送回府中诊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