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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2)

作者: 赫连菲菲 阅读记录

朝霞陡然就变了脸色:“奶奶你……我……”她惊慌失措,四奶奶全知道,竟然全知道!想到林家太太的厉害,朝霞只得跪下道,“四爷一时高兴,撞见我就随手赏了,我……我绝没有半点不规矩,四奶奶千万不要误会……”

早年和晚霞一起服侍屋里的,还有个叫灵秀的丫头,想到那时林家太太对付灵秀的手段,朝霞就不免后怕起来。

林云暖知道她怕什么,这些年她屋里一直相安无事,不过碍于她娘家母亲的余威。

林云暖并不准备将事情闹大,她摆手道,“我没有误会什么,你起来,待会儿用过晚饭,你打发人去给四爷送个信儿,就说请他今晚务必回一趟院子。”

朝霞僵着脸,求道:“奶奶,下回我保证见着四爷便躲得远远地,求您千万别为这事闹到四爷那儿去,这金坠子我还给奶奶,奶奶相信我,我当真没半点痴心妄想……”

四爷这人最是多情,却也重情。这些年纵与四奶奶渐渐生分,却也从不肯在人前给妻子难堪,为保全四奶奶脸面,自己多半会被四爷当筏子给卖了,朝霞如何不怕?

林云暖懒于解释,扬声喊晚霞屋里摆饭。朝霞面如死灰,跌顿在地,晚霞在外觑见,连忙将人扯出来细问原由。

唐逸归时已是子时,一早得了小厮送信,匆匆在外院洗把脸喝了碗醒酒汤就往宛香苑去。

清风微凉,夜晚的院落远看似座了无生气的鬼宅,因男主人的甚少踏足,因女主人的孤僻寡淡。林云暖刚沐浴过,屋里只点了一盏烛灯,服侍的人都遣了去,她坐在镜前将自己披散的长发拢起,挽成髻。

唐逸悄声进来,伏在她后头嗅到她身上的茉莉花香,轻笑,“我上回托人给你买的玫瑰花露怎么不用?”

林云暖对镜笑笑,道,“用惯了这个。桌上有几张欠条,傍晚香云坊送来的,四爷瞧瞧数目可对,明儿叫人支了银子还了去。”

唐逸随意瞥了眼,“你叫我来,就为说这个?”想到她许是因他去了风月场所而呷醋,不免又有些高兴,“你不叫人去喊我,我也早想来瞧你了。”

他撩起她鬓边一缕发,对镜柔声道,“娟娟侵鬓妆痕浅,双眸相媚鸾如翦,娘子一如往昔,媚骨天成,夺人心魄。自得了娘子托人带的口信,可知今夜觥筹之间,我心里念的,便全是娘子的眉眼身姿,浅笑低言……”

林云暖按住肩头那双手,徐徐站起身来,“四爷,我有一事相商。”

她正色福下身去,在他疑惑的注视下,一字一顿道:

“成婚七载,未能为四爷诞下一男半女,忝居正妻之位,妾深感不安,今自请下堂,还望四爷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慢热文,女主不爽快,作者也不聪明。请慎入。不喜点叉,谢谢了。

第2章

相似的故事重复得多了,难免要厌。

乏味的日子持续得久了,难免会倦。

可老一辈人守着一样的庭院,望住一样的琉璃瓦顶,绿树红亭,一守便是百年,一代一代皆这样安度了。

唐逸纵是个贪新忘旧玩性大的,却没想过惊世骇俗的走出条不同的路来。

林云暖这几句话,简直有些大逆不道。

他怔怔地、错愕地看她,心想莫不是自己酒醉听错了。

他线条流畅的下巴和温润爱笑的嘴唇轻轻的颤了下,然后,他略一沉吟,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笑起来:“你特地叫人找我回来,屏退左右,便是为此?莫非近来我忙于聚宴,今儿又叫了绮芳出去,冷落了你,因此与我置气?”

她启唇想要解释,他一摆手,指尖按在她肩上,扯住她向自己怀中带。

“傻子!”他笑,“何时变得这样小气善妒,闹起小孩子脾气了?绮芳与我再近,又岂近的过你?你才是我唐逸明媒正娶之妻!”

林云暖双手按在他襟上,不动声色拉开距离。平心而论,这些年唐逸对她并不曾苛待,妻妾之别,他向来拎得清。

眼前这人,鬓若刀裁,面若冠玉。

这人,是云州多少少女的梦。

当年她嫁他为妻,风光无限,令多少少女捶胸顿足。

新婚时她也曾以为那些甜蜜温柔的宠爱会包围她一世。

后来,她发现原来这种宠爱,可以给她,也可以给旁人。

无数个夜晚,她为打理铺子要帐收租种种琐事而头痛难眠,他在各大船楼画舫中左拥右抱挥金如土酩酊大醉。

前年她陪嫁铺子被官府查封,唐家上下不染铜臭,人人劝她不如结铺了事,何苦为那阿堵物舍下脸面求人。他接连数日在外游玩,紧急关头她连个可商量的人都没有。那天傍晚她从娘家求助回来,还没进门,接到他在外头签的赊账字条,七百两银子,买一小盒作画用的上等绿松石……

再往前两年,除夕守岁后,她趁夜回自己院子,门口滑了一跤,将腹中不足三月的胎儿跌落,人人指责她不小心,婆母暴跳如雷,大声咒骂她害了四房长子,她骤知自己有孕,又在同时痛失亲儿,却只敢躲在帐子里小声的哭。那时他人在京城游玩,数月不曾回家。

终不是同路人,少了相守的缘分。

她心里那点不安分,就在日复一日的无望中渐渐扎根、疯长。

唐逸蓦然望见她沉默的嘴角挂了抹冰冷的讥诮。他收了笑容,心里陡然一沉。依稀……她是来真的?!

林云暖知道这条路并不容易。好在,她也不急。

她走到窗前小桌旁,拿起早已备好的纸笔。

“和离文书我已写好,只需您盖印签字,明日再往公府见证,就……”

呵,连文书都写好了!

唐逸接过文书,随意扫了一眼。

“……二心不同,归难一意?从此男婚女嫁各随所愿?”

他额上青筋直跳,挥手撕碎了那纸,将碎屑扬头朝她掷去。

她疯了。她肯定是疯了!

好好的唐家四奶奶不做,闹什么和离。

云州无数闺中少女妇人,谁不艳羡她成了他的妻?

夫妻间纵有什么误会,细细说开便是,何至以离异相挟?

林云暖倒是平静。她俯下身一点点拾起纸碎,冷静温和一如往昔,她说,“四爷不要恼,这份文书您不满意,慢慢商量便是,您若一时难以接受,我也可以等……等到您平心静气下来与我谈……”

还谈什么?唐逸眸光里早浸满了受伤和愤懑,快要溢出来。胸腔里翻起滔天骇浪快要激扬而出,强自捏紧双拳狠狠克制着。

屋子里闷得喘不过气。唐逸深深看了她一眼,没等她说完余下的话,大袖一甩,气冲冲走了出去。

被甩开的门发出剧烈的声响。守在廊下的朝霞晚霞俱是一惊。

七年来,不曾有谁见过唐逸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可屋子里很静,林云暖像什么都没听见,她将手里攥住的碎纸一片片凑在烛火上点了,丢进铜炉里头任它慢慢燃尽。

唐逸这样生气也可以理解。毕竟他这些年被世人捧得太高,向来只有他厌弃旁人,哪有人家厌弃他的道理?

他要面子,不肯和离,难道只有求他休妻?

可一旦被休弃,她和她娘家的名声也必有所伤。

这事……还得慢慢筹谋,怕是与唐逸周旋的日子还长呢……

林云暖这般想着,心里反而越发沉静。

她又想,以唐逸的性子,这种丢人事自不会对旁人提起,这样最好。

和离也好,休妻也罢,只在唐逸一人身上,以他性格,多半不会太过为难于她,也不至在财物方面让她吃亏。到时就是唐家上下再不满,也拗不过他去,少却多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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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萤小筑四周种满香樟,纵是夏末,那叶子也是遮天蔽日的,偶有一两束细细的光线渗进来,落在钟晴鬓边的琉璃发钗上,就反射出无数种光彩来,衬在她稍显稚嫩的容颜旁,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