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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115)

“公子只管自去歇了, 侯爷有事, 并不在里面。”

唐逸微微一怔,忆起适才木奕珩打马而去,童杰在后凝视他的神情。

与看自己之时, 一模一样。

若木奕珩也成了童杰的人……

唐逸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微微颤着。

世家子弟,向来骄矜跋扈,如若雌伏人下,将是何等不堪,木奕珩还有无脸面,再回头对着妻儿?

届时暖暖,会否如骂他一般,骂那木奕珩一句“恶心”?

……

这个时辰,木紫烟原已该安置了。成府里惯无夜宴,几位成爷均是洁身自好之人,落钥早,各房清净。

唯木紫烟的三房近来麻烦。

钟晴跪在地上给木紫烟捏腿,已有小半时辰。

成威坐在榻上瞧书,不时拿眼偷觑她,目光一对上,一个无辜深情,一个无奈可怜。

两人都不敢说话。

木紫烟斜靠在榻上,目光不时掠过二人,虽如此作践着丈夫心爱的人儿,心里也并觉得十分舒坦。

她穿着艳紫色绸缎寝衣,头上勒着嵌珠金银二色抹额,上了晚妆,一派雍容贵妇模样。可粉黛盖不住她颓然气色,和身下跪着的那清汤寡水般不施粉黛的女子一比,还逊色了几分明艳娇俏。

年轻真好啊。

这样水灵灵的脸蛋儿,就是她见了,也想伸手掐一掐。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留着尖长指甲的手指头,在那嫩生生的脸蛋上一拧,一旋,掐出个红印子。

钟晴不敢出声,委委屈屈噙了两汪眼泪,偷偷瞧了成威一眼。

成威目中的急切不似作假,才想开口斥两句,就听木紫烟嗤笑一声:“啧啧,钟姨娘肌肤真是滑嫩,不怪三爷爱你,就连我瞧着,也忍不住想摸两把。”

这种酸话,只能当做是赞她,钟晴抿了抿嘴唇,小声拜道:“夫人说笑了。晴儿不及夫人。”

木紫烟最厌烦她这幅模样,什么叫不及夫人?难道赞她一句,还就给她脸面与自己比一比了?她也配

成威叹了口气,眉头蹙紧了,依旧瞧他的书。

美人的委屈,只有背地里再安抚报答。

木紫烟笑了笑:“好了,仔细你手乏,前儿我给三爷绣的补子,还差一点儿功夫,你就着外头的灯,替我把它绣完了,我有话与你三爷说。”

钟晴在心里叹了一声,只得行礼后,移步外间,稍间的灯暗极了,一块补子才只绣了两针,要绣完,这一晚不必睡了,说不准还熬坏了眼。

她又朝帘后,里头歪着的成威瞥去。

成威在和木紫烟说话。

不知说了什么,反正第二天,钟晴就被告知,她要随侍三奶奶回娘家去了。

便回娘家,也要带着她,不给任何她与三爷独处的机会!

钟晴咬碎银牙,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随木紫烟上了路。

车内,侍婢小惠撩帘瞥了钟晴一眼。

回身道:“奶奶这招果然高明,从前为她与三爷争执,自己生气,还落不了好。这下好了,奶奶日日抬举她,夸她,把她拘在身边吊着三爷,三爷却不好说奶奶什么。现下奶奶又有了孕事,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等生了小公子,三爷又要高看奶奶一眼。这种不值一提的野花野草,时间久了,瞧腻了,三爷是不会再理的了。”

木紫烟并不见得意神色。她懒懒靠在车壁上头,

有什么好?杀敌一百,自损八千。

不够她心里堵得慌的。眼睁睁瞧着自己丈夫与人眉来眼去,背过身那俩人就要勾勾手指,防不胜防。

木紫烟于今已有近五个月的孕,胎相坐稳了,馋娘家的饭食,好说歹说磨着丈夫说通了婆母准她回娘家,木清渝早早派了人沿路迎她,接进府里,一番关切。

木大夫人不免斥她胡闹:“多大个肚子还往外头跑?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轻重?是想气死你娘么?”前几日染了风寒,才好些,这时还有些咳。一句话骂完,喉咙就沙哑了,侍婢端茶上来,木大夫人抬头接过,就见着一个眼生的女子娇娇立在门口。

“这是?”瞧打扮,不像婢子,眉眼十分清秀,脸蛋儿尖尖,腰肢细细的,戴着不显眼却很贵重的玉饰。

木紫烟面色一沉:“钟氏,过来给夫人看看!”

钟晴忐忑上前,跪地磕头:“奴婢钟氏,拜见夫人。”

木大夫人便知是自家女婿近来宠得没边儿那位。脸色不怎么好看,象征性地赏了一把银锞子,便撵她出去。

钟晴立在廊下,才舒一口气儿,就见一个三月天还披着滚毛披风的女子乘肩舆过来。

钟晴本想躲,却躲到哪里去?她一个随侍过来的半奴半婢,怎好在人家院里胡走?叫候在外头,怎敢轻易离开?

林云暖扶着侍婢的手过来,似乎每走一步都要喘一喘,十分的娇弱无力。下人们小心翼翼护拥,一见她来,大夫人屋外的侍婢都大惊小怪地凑过去。

“哎哟,九奶奶怎么来了?这天儿还有些凉,可莫着了风,夫人该心疼了!”

林云暖面色有些过于苍白,精神却好,披风里头穿着新裁的蜜合色百蝶穿花袄裙,手上套着上好的东珠钏子,这种好东西,钟晴是认识的。每一颗都浑圆莹润,一般大小,单是一颗便已难得,这么一串二十四颗,价高得令人咋舌。她倒好,随随便便串在手腕上面,若非抬腕露了出来,都叫人难以发现。

林云暖朝下人们笑笑:“我哪里就那么娇贵了?眼看四月,何来的凉风?大伙儿可都到了?但愿我不会又迟了。”

里头掀了帘子,木大夫人随身侍婢笑着来迎:“九奶奶,听着您声音,夫人就紧着奴婢来迎了,快进来,今儿您是头一个,不必担心迟了呢!”

林云暖上阶,经过钟晴身前,钟晴纠结着,是不是打个招呼,可她什么身份,要说话,必得先行礼,自称奴婢……

林云暖似乎没瞧见她,扶着侍婢的手迈入进去。

帘子隔着内外,只留一点冷冷淡淡的清香。

茉莉花的香露味道。

多少次唐逸与她亲昵,衣料上头,就沁着这种香味。很淡很淡,回味绵长,久久不散。

钟晴心头发酸,无言叹了一声。

木紫烟对林云暖向来说不上喜欢,人怀有孕,脾气更差,冷着脸道:“你来做什么?每每出个门,兴师动众,劳娘为你操心。身子不好就在自己屋里歇着罢!”

——当谁愿意瞧见她么?

木家几个未嫁的闺女哪个不是给她污名连累?躲着都不大敢出门,就怕人家问她们九嫂的事。

林云暖平静地笑笑:“咱们家大姑奶奶回门,我自当过来看看。如今身子已大好了,劳娘和紫烟你惦记。”

木大夫人叫人给她垫了软垫,关切问:“钰哥儿睡着呢?前儿说他吃的少了,可是乳娘奶水不足?可要再叫牙婆带几个过来瞧瞧,有中意的,多留两个。”

林云暖道:“劳娘费心,钰哥儿还好,前儿是闹脾气呢,总想人竖抱他,嫌仰着瞧东西不清楚。不怪乳娘。两个乳娘都很好,娘选的人极妥帖。”

说及自己的孩子,林云暖面上浮上一抹柔色。

她皮肤本白,因失血的原因,更添了几分娇弱,说话声音柔柔的,说是有气无力,却也有种无意识的勾人。

总觉得对她说话大声些都怕吓着了她似的。

叫人不忍心。

九弟就是爱她这副狐媚样子吧?

想到自己家里,那个与她来自同一个地方的钟氏,也是这般德行,惯会做出妖调样子,蒙蔽男人的理智。

接着,又想到自己比她还小两岁,她勾着九弟那么个血气方刚的小子丢不开手,自己却早早失了丈夫爱宠,就连这胎,几乎都是施舍来的……

说话间,二夫人、大奶奶等人都到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围着木紫烟的肚子聊天。

林云暖没一会儿就乏了,七奶奶亲送她从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