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10)
可是受伤，好好地怎么会受伤？
有关那个婆婆的方言含混不清，归根结底，却也不过那几个意思。它们在他耳边不停地回响，愈想愈是令人后怕。
江家头几年过得挺好的，这些年却是全都乱了套。
他们家那个媳妇跑了好些年了，几个孩子全是江阿婆在照顾。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好，这不就说没就没了。
没了也就没了吧！儿子也跟着媳妇跑了。大儿子又不孝顺。
罗安在听闻那些话的时候，就已然明白了当初江离到底有多绝望。她是真正的没有父母，没有依托。可他还是忘了，她走进那个家，要面临的到底是什么？
她当初丢下所有负担离开，就已然得罪了所有人不是吗？她这时回来，偏又晚回来一天，不知道会被人怎样对待？
赵博文一眨不眨的看完罗安的所有抓狂、焦躁和不安，便愈发缓慢地说道，“她脸上的巴掌印很明显，而且……她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还抱着手臂，说疼。我看了一眼，青紫青紫的。”
“还有……”赵博文深吸一口气，终究有些难以启齿。“她是左手抱着右手，不知道有没有……”
罗安陡然转过身，抬腿便要跑。幸而赵博文反应快了些，猛地抓住他，“你干什么去？”
罗安甩开他的手，目光凛冽，“我送她去医院。”
“罗先生！”赵博文不得不放大了声贝，幸而街上没什么人，也不必觉得突兀，招惹了闲话。他无奈的叹息一声，“她好不容易才睡着。”
夜色寒凉，罗安独自一人站在古老的房子里，面前是江离之前跪着的地方。江离祖母的遗像就摆在正前方，罗安长久地盯着，怎么都猜想不出江离晚回来一天的缘由。老人看来面容慈祥，沟壑深重，布满一世沧桑的痕迹。
是她不曾善待江离吗？还是所谓传统的重男轻女？亦或者，是老人生前不曾善待江离的母亲？
罗安想起赵博文临走前说得那句话。他说，“如果我有一丁点心疼她，就会想，我倒是宁愿她已经死了。不管别人怎么想，至少于她自己而言，是解脱的，释放的。有些东西无法面对，便永远无法面对。非生死不能释怀。”
赵博文明显知晓所有的秘密，他差一点就要问他，可还是竭力克制。毕竟，这是江离的秘密，他怎能假借旁人之口、尤其那个人，还是所谓情敌。
江离清晨醒来时，迷迷愣愣的去洗漱。一抬眼就望见在院中站着的男人，“罗安！”江离惊讶的叫道，她一手抓着头发，一手耷拉着，模样要多惨烈就有多惨烈。
罗安倒没去想她这般情形有多丢脸，只是赶忙挂掉手中的电话，走过来冲她温暖的笑笑，“怎么起这么早？现在才六点多，再去睡会吧！”
江离囧得要死，只好继续挠头，低声解释道，“对不起，我忘记给你发信息，让你先回去了。”
罗安握住她专注于挠头发的那只手，“没关系，我们今天回去吗？”
江离愣住，不曾想到罗安这般的开门见山。去和留，本是最难抉择最难启齿的问题。他直接便问了，她便愈发不知如何开口。
第10章 chapter 9
他却似她腹中的蛔虫一般，一字一句皆言辞严谨却又冷静客观的去戳中她的软肋，她的心事。
“我打听过，你妹妹还在念小学。我猜……你可能会想要照顾她，为了照顾的方便，你大概会想要留下来。但是我不建议你这么做。”
他说着，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就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夹来，而后一页一页的翻给她看。
“你看，这一页是你欠我的所有金额总数和医院的相关缴费清单。当然了，以我的角度来看，这些钱并没有还的必要。”
“但你……好，下一页，这是S市非本地户口学生上学的相关规定，我咨询过几个学校的领导，借读费不是太高。并且，我那个房子，正好在S市最好的小学附近，步行二十分钟，你工作忙，她同样可以申请寄宿。”
“还有下面，是你在不同城市，能够找到的工作以及待遇分析。当然，也包括你是否能在生前还完所有欠款。最后一页……”罗安长长的吐一口气，突然将所有文件收回，只留了最后的一个本子，放到她的眼前。
罗安郑重其事的开口，“江离，这是我的户口本，我想给你一个家，想和你有一个孩子，像你像我都好！”
江离的大脑彻底断电，好一会儿才憋出一个声音来。“你很喜欢孩子吗？”
“还好！主要是你。”
“那就好。”江离不知为何就下意识叹了口气，“他喜欢所有的孩子！”
罗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脱口就道，“你是不是很可惜没有给他生个孩子？”
江离抬眼看他，小脸气鼓鼓的，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罗安心知说得有些过了，户口本便无比宠溺的拥她入怀，并垂下头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如果你想要一个孩子，我们现在就可以生。你现在……”罗安问完她便知自己又错了话，她的伤口还不曾结疤，怎能受得了他这样的刺激和调侃？如此，只得继续厚颜无耻的调侃着补救。“嗯……应该是排卵期，我多努力几次，几率应该很大。”
江离一张脸顿时红得跟西红柿似的，不知是心跳过快还是大脑陷入停滞状态，竟是良久都忘记要把身前的这个男人推开。
可是江离同样确信，遇见罗安，一定耗尽了她这辈子所有的幸运值。三步一叩首的诚心不曾直达天听，却也偿还了她更加美好难以想象的祈愿。甚至现在，他厚颜无耻的说着轻佻的情话，她却只觉得耳根子滚烫，竟没生出厌恶的心情来。然而，却也仅止于此。
小妹的转学并不难办，只是刚巧赶上期末，且马上就要过寒假，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档口折腾。最后，定下等她放寒假再将她接到自己身边。而她自己呢？江离回程的几个小时，直到车子在医院停下，她都没想出一个得以报答罗安的方式方法。以身相许吗？诚然罗安对她像是真的有些不一样的心思，可如此轻易就将自己许了人，未免让人觉得恶心。她始终还是难以接受，自己的身体触碰到别的男人。
或者，给他看见她更多不齿的那一面。到时，她只要努力挣钱还债就好了。
江离的右手恢复力气只是时间问题，复健也并非一定要做。只是来了，到底是让医生看了看，而后恍若无意间看见她手臂上的红痕，什么也不曾多问就开了药。
江离再是愚钝，也该知道罗安到底有多贴心细致。可即便如此，她仍旧没有最基本的好奇心，去问，去求证。只是依着自己的心思，在罗安送她回去的路上，顾自开了口，“你觉得……叮咚怎么样？”
罗安直视前方，“挺好！”
“具体呢？”
罗安转头瞥了她一眼，仍旧坦白道，“样貌和性格都属于上乘。是个很不错的女生。”
“和我相比呢？”
罗安心下一顿，终于将车子在路边停下。不远处的草坪边上有几张石椅，江离走过去坐下，看着一脸不解的罗安不发一言。只等到他问，“怎么会这么问？”她才无谓的眨眨眼，“你直接说就好。”
罗安笔直的站在她的面前，微微颔首，顺势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她比你好看，比你身材好，或许家境也比你好。准确一点……”他的嗓音是惯常的清醒冷静，尤其是这一刻，连声音听人都使人觉得他的姿态只是客观表述。“你们两个不像是会走到一起的人。她比你阳光的多，也过得比你轻松快乐。同一块蛋糕，她觉得甜度是十分，你觉得是两分。同一把刀子，她觉得疼痛是十分，你觉得是两分。她是很容易就让人喜欢的女生，但你不是，你会把人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