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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思归/嫣然莫思归(14)

作者: 程晚寒 阅读记录

小时候师父曾对她说,希望她就此浪迹江湖,乐得自自在在。然而人生在世,天意难测,好比眼前这个人,哪里是那么容易逃得了,避得过的。

幸好他举头望着月,像是没瞧见她,沐嫣正准备绕个道走,身后淡淡的传来一句:“偷马的小贼见了失主,这就要逃么?”

这话说的,着实气人。

她分明留了银子,沐寨主的牵马,能说是偷么?索性卖弄轻功,飞身上了房顶正对着他,目光炯炯,插着腰鼓足气势,朗朗的道:“沈掌门没瞧见我留的银子?”

沈昀说话,素来简洁:“见了。”

她的气势越发的足:“既然给你留了银子,如何说得上一个偷字?大家都是江湖同道,沈掌门这么说我,有些不厚道罢。”

他道:“我只说是偷马的小贼,又没说是沐姑娘,姑娘何必上赶着要认是自己,倒叫怀照惶恐。”

瞧他不出,一副温文姿态,说起话来,却比毒舌的苏小侯爷更令人无语凝噎。

沐嫣袖着手嘿然一笑:“沈掌门说话玲珑,敲钉转脚得很。”

他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看得她终于低下头来,才道:“白日里为何对着我只不作声?怀照一生,从未如此招人厌弃,哪怕是当年我父亲……沐姑娘,到底是为什么,你不悦我至如此?”

夜风袭来阵阵寒意,她飘然立在一片琉璃瓦上,寂寞地笑道:“尊夫人怎么没来?”

他一挑眉:“我夫人?”

沐嫣道:“呃,就是你那位琉璃师妹。”

万千月华里他转过头来,神色复杂地上上下下将她好一番打量,手中扇子收了起来,想敲她又没敲,嘴角浮出个莫名的笑来:“你对她倒会瞎挂念。”

阿弥陀佛,大家情敌一场,怎能不挂念。

他掌中一点寒光流转,沐嫣看得分明,眼里放出光来:“银子?”

沈昀“嗯”了一声道:“那日你留了这银子跑路,我一路急追,怎么也找不到你。”

她心虚地道:“我怕马主追上来,所以一路迂回而逃。”

沈昀转着那锭银子,眼角眉梢,似笑非笑:“昔人买椟还珠,贻笑千古,放着我不要,却偷了匹马跑了,莫非在阿嫣心里,我就这么不值一提么。”

他语气轻飘飘的,但一句“阿嫣”,却令她如闻惊雷,全身陡震,直愣愣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阿嫣,阿嫣。一路西往昆仑,他始终唤她“沐姑娘”,何等彬彬有礼,此刻却唤她阿嫣。

苏斐对她很自来熟,上来便叫嫣嫣,但小侯爷口里千百句的昵唤,竟敌不过此时这两个字的动魄惊心。

他和苏斐不同,一向不是个会开玩笑的人,很缺乏幽默感。

沈昀见她发呆模样,心情却是大好,笑意更深了些:“大胆小贼,偷我骏马,被我这失主当场抓获,你要如何赎罪才是?”

沐嫣抖着道:“我记得你……你说对我的心意受之有愧。”

第14章 第 14 章

他招手道:“你过来。”她老老实实地靠过去。他又道:“坐我身边。”她脸上腾地一红,又老老实实地挨着他坐下。

他凝眸向她瞧了瞧,蓦地伸手,重重地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在后者龇牙咧嘴的嚷疼中,恨铁不成钢道:“姑娘,我知你的性子一向有些糊涂,但麻烦你下次听别人说话,一定要听完。”

顿了顿,对面少年春风般微笑道:“那夜我对琉璃说,我受之有愧,但倘若不受,我这后半辈子,岂不是要日日夜夜悔之无穷了?”

沐嫣人生中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喜从天降,但这惊喜来得太突兀,让她有些以为还是在梦里,当不得真,脸上的神情一时跟不上,仍是淡淡的,这就是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妙境。

沈昀倒是一怔忡,斟酌着她的表情:“怎么,你不喜欢听到刚才的话?”

此刻她的神色这才和心情合了拍,又愣了片刻,立马赌咒发誓:“我若是不喜欢,明儿就被寨里弟兄起义,革了我寨主之位。”

他顿了顿,终于没撑住,扑哧一笑,笑意如葳蕤的兰叶,重重叠叠地盛放开来:“你这寨主,当得尽心。”

被他这么一说,她蓦地想起件事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昀微笑道:“知无不言。”

“那夜我去劫天牢,有个人救了我,不知道是不是……”

他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不过是故意装了试探你,现在才知道是我?小丫头没良心。”

她又有点结巴起来:“我……我本来以为是你,但是你摘下蒙面布来,容貌大异,我……”

沈昀自袖中取出一张精巧的皮制面具,在手上旋转着,冲她一展,眉眼栩栩如生,果然是那夜那张不怕走夜路的脸,道:“那夜我去天牢找人,撞见了你,所以出手相救。”

她抢过戴在脸上,向他扮个鬼脸,心中大乐,道:“这个送了给我罢。”生怕他不给,忙补充道:“就算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啦。”

他负手道:“别人定情的信物,不是珠玉,就是手帕,今日沐寨主以面具为定,倒是别致。”

沐寨主自幼行走江湖,修炼得铜墙铁壁功,于脸皮的厚度上更是大有心得,闻言毫无愧怍之意,洋洋自得:“过奖,过奖。”

遥遥来了个人影,仰着头道:“沈掌门,沐姑娘,盛宴将终,皇上请二位回去。”

月色里看得清楚,是苏斐身边的心腹小厮小卫。

沈昀站起来,长袖在夜色里猎猎起舞,唇角莫名的笑意渐次淡去:“走罢,我要去气一气一个人,你愿不愿意陪我。”

自然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天涯海角,她也欢欢喜喜地愿随他去。何况论起来,气人似乎是她的拿手好戏,沈公子温文尔雅,未见得是此中高手罢。

殿中烛火高燃,轻歌曼舞。

群臣已辞去了好些,只留下十来个深得小皇帝宠信的官儿,推杯交盏,说着些套来套去的话。

苏斐面前堆了几十个空了的酒杯,目光仍是湛湛有神,小侯爷酒量不俗。徐世子左拥右抱着两个舞女,眉飞色舞地正高乐着。

瞧样子,小皇帝双腮带赤,已有几分薄醉,见二人并肩归来,顺口笑道:“真是一对璧人。”说罢,仗着酒胆,奋勇凝望着云窈,云窈秀眉微蹙,转过了头只作不见。

苏斐见沐嫣回来坐下,懒懒地摇着扇子:“见了从前的心尖上的人,可叙了不少体己话么。”

她讪笑道:“还好,还好。”

小皇帝又饮两杯酒,越发醉了,脸上两团可疑的红,腾地晕染开来:“怀照,怀照,你既回来了,又为何还倔着。”

沈昀神色如常:“皇上醉了。”

小皇帝头摇得像拨浪鼓:“朕可没醉。怀照,林阁老毕竟是你的父亲,白日里皇后听说你回来,特特地和朕说了,要朕说和说和。”

小皇帝寥寥的两三句话,内涵丰富得像弥勒佛的大肚,震得满场寂静。

沐嫣盯着沈昀,有些反应不过来。徐世子的表现不比她好多少,捏着酒杯忘了放下:“沈掌门是……是当年的林小公子?”

舌头像一只猫缠毛线团,抖不清楚:“怪不得……我一见了他,便觉得眼熟,原来当年在后花园里便相识了。”静默了一会儿,感慨道:“我早该认出来的,这样出尘的人物啊……”

苏斐的脸上闪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霾,低声冷笑:“皇上装醉的时候,可真是一把脱俗的好演技。”

沈昀的脸庞像玉石雕就的,纹丝不动:“皇上真是会说笑,在下姓沈,阁老姓林,何来父子之说?在下的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他话音未落,一直坐着的林阁老一拍案几,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你这孽子,在皇上面前,也敢这么忤逆不孝么?”气得歪了三绺长须:“皇上,这逆子早已被我赶出家门,永远别想回我林家来,皇上不必说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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