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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族权后(1221)

作者: 刹时红瘦 阅读记录

住持深深吸一口气:“贵人慎言,太后安在,是圣上龙驭归天。”

常美人的得意便僵硬在眉梢眼角,她缓缓转过脖子来,盯紧了住持:“你说什么?”

住持连忙跪倒,女尼也齐刷刷跪在地上,她们面朝紫宸殿的方向,固然是满面悲痛,但心里实在不为早逝的天子恸惜,她们曾经居于深宫,见证德宗、仁宗两位帝王的晏驾,然而山河照旧日月如常,对于她们而言最大的不同便是从宫娥转变为尼僧,日子过得越清苦了,更与荣华富贵永绝,不过却也不必再那么颤颤兢兢,担忧着一夕之间便有死祸临头,糊里糊涂丧于阴谋诡谲,待习惯了青灯厮守、木鱼为伴,或许偶尔仍会心生怅惘,却并不觉得多么悲苦煎熬。

贺洱这个皇帝的崩逝,对于她们而言,远远没有听闻长安沦陷蛮狄入侵时,那样的忧虑忐忑,担心着朝不保夕,死于折辱。

只有常氏,才会觉得这一噩耗乃晴天霹雳,轰得她魂飞魄散!

因为隐隐的忧虑,竟然成为了事实,她再也没有了期望,多少雄心壮志,多少计划筹谋,彻底灰飞烟灭,她的人生至此永陷绝望,她当然不甘,因为她仍是青春貌美,甚至自负智计无双,她一度以为她是天命所归,因为她确实得到了九五之尊的倾心爱慕,她曾经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她坚信要比韦太后更有时运,她怎能甘心一切就这么轰然倒塌,她的人生就此成为一片废墟。

更何况她还是真心爱慕着那个男人,她的夫君,这个国家的帝王,她们说好了不离不弃白首携老,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再是如何艰难,也说好了要一齐面对,说好了绝不放弃,他怎么能先走一步,怎么能走得这么早,这么猝不及防!

“这是弑君!”常氏步步后跌,多亏还有两个宫婢掺扶,才没有瘫坐地上,她却将宫婢重重一推,踉跄着扑过去,将住持的衣领揪紧,她双目圆瞪,神色狰狞:“是韦太后弑君,是晋王烨弑君!是他们谋逆,他们不得好死!圣上是被他们谋害,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否则圣上,圣上……”

语无伦次的女人,心如死灰的女人,这时被不甘与悲愤彻底摧毁了神智:“只有我,只有我能为圣上报仇血恨,只有我,只有我……”

忽然却听见,陌生又仿佛熟悉的声嗓,刻板如旧,凌厉更增:“美人乍闻噩耗,悲痛过度丧失神智,尔等暂且退下,由我安抚美人几句。”

常氏好半响才看清,已经换上丧服荆钗的来人,虽说更比从前瘦弱了,但她不会忘记那张脸,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一直自恃嫡出便压制她的姐姐,虽有贵妃之尊却被圣上冷落厌恶的女人,如今依然摆着嫡女的架势,依然高高在上对她施以睥睨,那张刻毒的面貌让她永生难忘!

于是尖笑有若鸹鹫,美人血红的眼狠厉更比魑魅:“安抚?三姐此时恐怕洋洋自得吧!你以为没有圣上维护,从此我便能任你凌辱?三姐,我若猜得不差,如今帝位已经落在晋王手中,晋王胆敢弑君,又哪里还会敬重你这先帝孀妃?到头来无非别宫幽苑,孤独终老!我不得好死,但我多少还曾宠冠后宫,三姐你有什么?你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凭什么以一副胜者势态施以羞辱?”

贵妃不为所动,神色仍是那般平静,待逼视得不管宫人、还是女尼都退避,她才缓缓踱前几步,看着神色狰狞的妹妹,眼睛里似乎涣生那么瞬间的恍惚:“我妒嫉过你,也从来不喜欢你,你生母是妾,却屡屡对我阿母不敬,你仗着聪明机巧,更得阿父喜爱,连你兄长,也要比嫡长兄更加张扬,可我从没想过,我们俩,竟然注定要共侍一夫,这还真是冤孽,我们两人之命运,就要这么纠缠下去,四妹,其实我真正期望是摆脱你,再无交集,如果能够选择,我并不愿为这贵妃,我一直期望是,出阁嫁人之后,与你老死不相往来。”

她又抬头,望向正殿之内悲天悯人的菩萨,望了一阵,又闭上眼睛:“若论才貌,我的确不如你,就像我至今仍然想不通为何晋王会成为新君,但你显然早有预料,可你这么聪明,又怎能不知此时已然天翻地覆,大势所趋连太后都不得不退让以求自保?你刚才那番话,足以将常氏一门陷入万劫不复境地,我知道你恨我,恨我阿母,也恨我兄长,你胞兄虽已被处死,可你母亲仍然活着,你为何不为她留下一条生路?还有阿父,他总算是真心疼爱你一场,你难道就忍心置他于死地?!四妹,晋王没有弑君,圣上早在晋王未曾赶到庐州之前,就已经驾崩了,而圣上之所以早逝,四妹,你难辞其咎!”

贵妃忽然睁眼,逼近美人:“是你自负智计,低估了太后,你离间太后与圣上,甚至逼得圣上与蜀王也生嫌隙,你急于求成,让太后视圣上为障碍,这一切都是你造成,到了今时今日如此局势,你还要将常氏满门都一齐拖入地狱才肯罢休吗?!我不会坐视你祸害家门,四妹,如今,我至少具备与你同归于尽之能力,多少恩怨,至此,就算了结吧!”

第1176章 第一招

“你说什么?”

一声喝问下,高玉祥将额头重重叩在砖石上,却只能把噩耗再重复一句:“常美人,常美人……用发上金簪,将贵妃刺伤!”

“那个贱妇,难道当真疯魔了?!”韦太后大动肝火,几乎又想砸摔陈设泄愤,但考虑到她目前的处境,到底还是喘着粗气遏制了怒火,拳头却牢牢抵在膝案上:“事发经过究竟如何?”

“贵妃奉太后之令,前往感业寺‘叮嘱’美人,哪知却闻美人质疑……不,是诬赖太后弑君,当时感业寺诸多女尼均在,贵妃只能摒退众人,与美人私话,哪知……众人听见惊呼,入内一见,常美人手持金簪,已经将贵妃刺伤当场,常美人虽喊冤,声称是贵妃意欲行刺,她逼不得已方才反抗,但……并无人证目睹打斗因何而起,感业寺诸多女尼,倒均能证明美人确发大逆不道之辞。”

“我就不该指望她!”韦太后颓然往后一靠,窝在凭几里,蹙眉闭眼,好一歇都没有办法制怒。

她是在处置黄皇后的时候才想起常氏来。

贺烨逼夺皇位,当然会扶柩回京,怎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时,黄皇后竟然告知似乎有了身孕,太后哪里还敢声张,要知事发突然,她根本来不及将贺洱身边宦官宫人灭口,这些人之前虽则是她心腹,但贺洱甚至能够得知黄皇后与韦家子通奸,太后还哪敢担保这些人忠心不二,要是黄皇后有孕之事败露,无疑递给贺烨一个绝佳的把柄,混淆天家血脉,就算无法将太后处死,也大有借口彻底将她软禁。

所以太后只能让黄皇后为贺洱殉情,甚至根本没有去证实那“似乎”,这样至少死无对证。

哪知她那个妹妹韦莲池,疯疯颠颠了一阵,在贺洱死后却突然精神一振,被刺激得意识清明起来,与她消除嫌隙握手言和,却提出贺洱无嗣,就算贺烨继位,难道不应为贺洱过继嗣子?贺烨嫡长子贺信,正该为大行皇帝捧灵,执孝子之礼。

这提议看似荒谬,却让韦太后灵机一动。

贺烨名义上算是贺洱兄长,但贺洱为君,先君宴驾,因无子嗣才立贺烨为帝,但为恤先君亡灵,贺烨择一子嗣过继并非有违礼法,贺烨如今只有一个嫡长子,就是贺信!

此时的韦太后已经开始怀疑十一娘早便背叛,如果将十一娘所生长子过继贺洱名下,贺烨当然会对贺信以及京兆柳心生戒备,虽然一时之间无法让贺信将贺烨取而代之,但只要埋下这个火种,再经煽动,将来至少能使贺烨与十一娘帝后离心,埋伏下政变的祸患。

不过韦太后虽然动心,但她这时已经被夺权柄,没法授意谢饶平等宰相提议,小韦氏更没资格提谏,她自己不愿激怒贺烨,于是盘算着假他人之手,黄皇后已死,常贵妃是个顶顶合适的人选,只要常贵妃提议,其父常序必定会意,那么谢饶平、元得志等当然也会附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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