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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81)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被蒙蔽了啊。”T组的女组长轻叹。

“不过这大楼倒是挺好看的,像艺术品似的。”S组组长说。

“它的设计者是威里欧若威尔的得意门生。”

“Viljo Revell?”A组组长问,“那个设计多伦多市政厅的芬兰人?”

乔延元点点了头,“好了,闲聊到此为止,现在来认识一下长汀的核心成员们。”他按下按钮,虚拟屏幕上的内容发生变化,出现一张男性图片和相关资料,从年龄身高体重到个人爱好婚恋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珍爱网截图。

“林瑾昱,已故的林氏董事长林君则的长子,今年二十二岁,身高186,体重68kg,哈佛大学肄业,从业一年,业绩斐然,被长汀的老当家王朝歌作为接班人培养。目前单身。”

“林瑾晨,林瑾昱的弟弟,今年十四岁,就读于煦商附中初中部,七岁时候被送到日本,在东京生活了六年。根据民意调查,他的被竞选校草支持率是百分之九十五。”

“什么叫被竞选?”T组组长打断乔延元。

乔延元摸着下巴,“指当事人放弃竞选权而民意不从执意选举当事人这一种情况。”

T组组长点点头,乔延元调到下一张图片继续介绍。

叶微尘。

盛危言。

竟曦时。

屏幕上跳出来一张女孩子的照片,穿着西式校服对着镜头微笑,齐刘海下大眼睛灵动,背景是一片蓝色,这是她高考时候的证件照。

“她叫伊以。”坐在会议桌末座的年轻人忽然开口,打断了正要讲话的乔延元,“是王朝歌的......一个日本朋友和叶泓正的弟弟叶浪的孩子。那个日本女人死了很多年了,而叶浪自从被王朝歌逐出长汀后就再没参与家族的任何生意,十八年来败犬一条,潦倒街道巷尾,所以,严格来讲,”年轻人直视最上端的委员长的眼睛,“她不算长汀人。”

乔延元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只化作一抹意义不明的笑,他换到下一张图片:“接着让我们来认识一下长汀的家长们。”

会议结束,各自领到任务的组长们起身离去,只剩下首端的乔延元和末端的年轻人。在整个会议过程中,他一直沉默着,除了关于伊以不是长汀人的这一番论证外,再没有说过其他。此刻,乔延元起身,走到年轻人身边,“阿岑,你上次说到煦城执行任务身受重伤的时候有个女学生救了你,就是刚才那个?”

乔岑点点头。

乔延元的手在侄子的肩上重重地按了一下,语气沉重,“别那么好心。知恩图报是一回事,是非曲直又是另一回事。”

“她真不是,我调查过......不然她也不会救我。”二叔凌厉的目光令乔岑有点底气不足,即使在外面雷厉风行威风凛凛,在二叔面前他还是小孩子似的怕。

“那也是因为她不知道你。”乔延元加重了语气,“你当她知道了你的身份后,还会去给你买药包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那样环境中长大的孩子,又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你指望她多光明?阿岑,”乔延元拍了拍乔岑的肩,“别那么孩子气,心狠一点。”

乔延元说完往外面走,留出空间让乔岑自己思考。乔岑看着二叔的背影,很想叫住他说二叔你的做法太冒进了,我到煦城去摸过底知道解决长汀四家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们的势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还有海外资本入驻,你要是效仿俾斯麦使用铁血手段会遭到那群疯子更铁血的反击,而且长汀四家毕竟还有明面上的正经生意,这样的正经生意给煦城赚来了经济神话的美名,你要是朝夕之间铲除了他们,由此造成的经济波动和市场混乱,我们可以对上面负责么?

而且.......乔岑想起了那一天,在他濒死的视线中,出现的那只摇晃着细细双腿的小兔子.......我真觉得她光明。

开完分析和决策会的晚上,乔延元接到了合作对象的电话。

“乔先生验货了么?”

说实话乔延元讨厌电话那端人的故作正经,那人将生意人之间的一套繁文缛节演得阴阳怪气,但是为了合作他还是只得忍住恶心配合对方,说,“货物不合格啊,竟先生。没死成。”

“或许因为那孩子比货物高端一点,是猎物了。猎物不仅会跑,逼急了还会反咬。”

“竟先生还是收起耍嘴皮子的功夫做点实事吧,我的人就要到煦城了,该以怎样的方式迎接,竟先生心里一定也清楚。还是那句话,在这个风口浪尖,得有人弃暗投明,另三家一旦倒了,煦城这份大礼,将是北京给竟先生最好的回扣。”

竟为之挂断电话,走出房间,碰巧竟曦时正从门前经过,看样子要下楼出门。

“哪里去?”竟为之有些疲惫地问,用手按压着两眼之间的穴道。

“爸爸不是说要我去看看朝歌先生么?”

竟为之打量空着手穿着休闲风西服套装的女儿,“就这么去?”

竟曦时摊手,“还怎么去?”

竟为之叹气,“去吧。”

竟曦时朝前走了几步,到楼梯口正要下楼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看着竟为之,“爸爸,你很累么?”

竟为之一怔,随即朝女儿摆摆手,“早些回来。”

竟曦时在王朝歌家门前按门铃,开门的是那个新疆人保姆,冲着她友好地笑,竟曦时礼貌点点头走进去,沙发上坐着林瑾晨,听见她进来的声响只是淡淡抬头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讲就低下头继续看书。竟曦时上楼,走廊尽头的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有人在洗澡。她经过和屋,有些疑惑为什么会在这里造一间和别墅整体风格完全不搭的和屋出来,继续往前,敲响了王朝歌书房的门。

王朝歌对于竟曦时这位小辈的到访很吃惊,他表现得像个面对老师突击检查的学生,有种不知道该把没写好的作业藏在哪里的窘态,纵然他的眉梢还是挂着一如既往的威严,可是这样威严在竟曦时面前像是一碗被惊动了的水,止不住地晃。

“公司里的一切还上手么?”王朝歌问了大多数家长会问的问题。

“嗯,”竟曦时说,“爸爸安排了人来带我。”

“有不懂的可以问Stan,他门路清。”

“Stan可是先生的人,我怎么敢用?”竟曦时笑得很客气,很严谨地将这个客气控制在不会使人觉得傲慢的范围内。

王朝歌沉吟着,有点不知道该问什么好,真是让人尴尬的时候,他像是寻求庇护似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的相框上。竟曦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是一张合照,老人和女孩站在午后阳光的草坪上,女孩挽着老人的手臂,亲昵地把头朝老人偏过去,两个人都在笑。竟曦时并不认识那个女孩,王朝歌把相框扣在了桌上。

“朝歌先生的亲戚?”竟曦时问。

“啊。”只是不清不楚地吐出这样一个音节,既不是肯定亦不是否定。竟曦时不再问,起身告辞。

她走出来,思考着心中的疑问。走廊那边走过来人,洗过澡头发湿漉漉的,身上只穿着长裤,两个人目光对上了,各自神色自然,无惊慌也无羞赧,职业素养让他们表现得像是在会议室作为领导人带着秘书团碰头一样。

竟曦时侧向一步,给他让路,他没说什么走了过去,确实现在也不是讲话的好时机。她回头,看见他还在往下滴着水的脊背,肩头有一道取出子弹后留下的伤口,没经过任何处理,就那么敞露着。

曦时觉得,那看着真疼。

她从学生宿舍楼走出来,穿着看着暖茸茸的粉色卫衣,蓝色牛仔裤,白色球鞋,还是一副高中生的模样。不像以往欢跳着扑到他怀里,这次她走得很慢,像是行在很窄的独木桥上,努力了维持平衡怕一不小心就掉下去。

林瑾昱想去拉她的手,但是因为她的表情最终还是没伸出手。伊以走到他面前,停住,仰起脸看他,她总有那种眼神,想要问些什么追寻什么的时候,大眼睛里仿佛要飞出蝴蝶。他突然有点害怕她这种眼神,像是经不起拷问似的,很没用地朝她微笑,掩饰心里的恐慌。伊以的眼神在他脸上跳荡了一下,像是蝴蝶的一次扑翼,她笑笑,没露出牙齿,上下唇之间抿出一条线。林瑾昱抬手想摸她的头发,她一闪,转了个圈到他的左手边,林瑾昱的右手还怔在空中,像是掌中无力,失却了一把细沙,左手的指缝间忽然嵌进来温度,伊以扣住他的左手,微微用力捏了捏,他收拢五指,同样扣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