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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69)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下手的时候再狠点,别心软,你缺的就是这个。”梅涅夫在匆匆离开的学生的身后高声说。

度吉·贝尼尼正哼着小曲在窗前浇花,他的爱犬在草坪上快乐地追逐着一只花蝴蝶,那是一头德国牧羊犬,敏捷矫健,四肢充满力量,玩闹的时候可以毫不费力地把主人度吉·贝尼尼扑倒在地。

窗前的花是万年青,并不是什么名贵植物,在中国随处可见,度吉·贝尼尼之所以会在他的别墅豪宅里给这个小东西腾出一个位置完全是因为它的名字。万年青,听上去多么葱茏,多么长久。度吉·贝尼尼在中国待了十四年,他的中文不赖。

那些中国人在知道他给自己取名徐富贵的时候,都暗暗地笑,以为他这个意大利佬粗鄙得要命。贝尼尼岂会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是他不戳破,也不解释。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有多么喜欢徐富贵这个名字。中国人说清风徐来,贝尼尼的富贵也是“徐来”。小时候他是难民,跟着父母受尽了苦,后来父亲被一个德国警察打死了,母亲和年幼的贝尼尼乘小船偷渡,他们遇上了风暴,船翻了,母亲葬身大海,贝尼尼却被奇迹般地冲到了海岸上,被一对无子的意大利夫妇收养。

其实徐富贵也不是一开始就是意大利佬,他不过是死里逃生的叙利亚战争的遗孤。

浇花到一半的时候,手机响了,贝尼尼嘴里的小曲戛然而止,他拿起手机,对方果然没让他失望。

“你好。”意大利佬把中文说得有模有样。

“谁教你的?”电话那端的人听上去倒是很冷静,但是贝尼尼知道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能够冷静下来就不会打这个电话了,接到这个电话意味着贝尼尼得到了一次谈判机会,他不明白这些胆小的中国人怎么就是不能听他的忠告,放开手去做毒品生意呢?反正他们的手本来就已经脏了,还装什么矜持呢?又不是未经qingshi的处女。

“Lin,不用人教。”贝尼尼知道那端的人问的是什么,就在一个小时前,他让部下送了一张照片去那个年轻人的公司,照片上画了个红色的巨大的叉,像只倾斜四十五度的十字架,压着画面里那个穿着迷彩服一个人走在路上发呆的女孩子。

“你的骨头很硬,”贝尼尼说,“我得找到你的软肋。看如今的样子,我找到了。”贝尼尼的声音里有一种挑衅。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这个时候年轻人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听上去倒像满不在乎。

“让我想想,是什么时候呢?”贝尼尼拿捏着腔调,“是她刚去大学报道住进西区23栋401房间呢,还是她出发去里涯的时候坐在校车第二排那个靠窗的位置呢?对了,Lin,你的这位小女朋友对陌生人太没防备,这可不好。”

“我们谈谈。”

贝尼尼终于等到了这句话,他的心情一下子舒展如面前万年青水分饱满的叶子,爱犬仍在草坪上奔跑,矫健有力。

跑吧跑吧,你将拥有一片天堂。

枪声在这个时候响起,牧羊犬被子弹贯穿脑袋,血浆喷出来,染红草坪。牧羊犬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像一片被抽走所有水分的枯叶。

“噢,天啦!”贝尼尼尖叫起来,朝门外走去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了?”

“有个家伙朝我的狗开枪!”贝尼尼歇斯底里,他愤怒地拉开门,下午的阳光争先恐后地涌进来的那一刻,一枚九毫米的巴拉贝鲁姆弹跟着贯穿了他的头颅。贝尼尼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像一面倾颓的墙,朝后面倒去,砸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闷响。

“And you’re next.”年轻人面无表情地低声说。

林瑾昱收起枪,转身走出院子,他拉开帕格尼的车门坐上去,拨通了电话,“沐歌,你带人过来把度吉·贝尼尼的地方收拾一下,还有,安排人去戎城,把伊以身边那些碍眼的家伙清理掉。”

这是继任者入行以来第一次亲自动手杀人,冷静熟练到超出他自己的预料。或许他天生就该干这行,他有与之相配的天赋和本领。

落日染红了整条街道,林瑾昱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握住方向盘踩下了油门,帕格尼追日而去,以不再回头的姿态。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晋江好厉害哦,连Glock和Beretta和屏蔽得到,不想用拼音代替的话那么以后都要用pistol、handgun、shooter、machine gun、make love、go to bed 之类的代替么?emmmmm,how about 拳銃andセックス嘿嘿嘿嘿嘿

第33章 国庆

早上十点,飞机降落在煦城机场,伊以背着包,随着人流一起走出机场大厅。没人来接她,大家最近都比较忙,各有各的事,而且,伊以也是成年人了。

煦城阳光很好,机场建在视线开阔的郊外,乘大巴回市区的时候,窗外风景像是颜色鲜活的画,仿佛——上帝打了个盹,于是画稿从他手中散落,雪花一样地纷纷扬扬万千而下,覆盖了漫山遍野。伊以没想到原来秋天也有那么多花,果然每个季节都很多彩。车上有当地的煦城人在交谈,伊以到大学后才发现原来煦城人说话是有口音的,其实说是特色更恰当,煦城人讲普通话的时候很轻快,发音清朗,说起鼻音来泠泠动听,仿佛山涧。或许是因为在长江边上吧,讲起话来也带了蒙蒙的水汽,,却也不像江南人们的那样软,而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

下车的时候,伊以走在最后,和前排的司机叔叔说了再见,司机一看她就知道是外地念书国庆回来的大学生,问,“在哪儿念书?”

“戎政。”

“好学校。”

“谢谢。”伊以已经走到了车门口,挥了挥手,“我回家啦,叔叔。”

下大巴后还要坐三站的公交,伊以在路边等候。城市里这个季节开满了桂花,馥郁的花香像热气球一样膨胀着升到天空里去,把云朵都染香了。虽然是国庆第一天,但是CBD的写字楼里还是坐满了工作的人们,道路仍然拥堵,好像每个人都想往前挤,商场的电梯上上下下,百货大楼像陀螺一样运转。不像其他的等车者都捧着手机低头打发时间一样,伊以望着城市的外壳发着呆,风吹着她的刘海。

13路公交在这个时候到站,低头玩手机的人们很快就挤了上去,伊以跟在最后,上去的时候车上已经没位置了,她站了三站,下车后沿长江走三百米,向左转弯,便是竖琴一样的江桥,她走在桥上,闻着江水的味道,展开胳膊伸了个懒腰。

抬头望天,阳光柔和,并不刺眼。

院子里,林瑾晨把洗好的被单搭在铁丝上,夹了三个小夹子,防止被单被风吹跑,忽然有人从背后踮脚单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你回来了啊。”他的语气一点也不惊喜。

伊以的脚跟落回地面,收回手,林瑾晨转过来,伊以说,“瑾晨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她看了看刚晾好的被单,笑嘻嘻地说,“你现在也会做这种事了啊,看来个子没白长。”伊以满脸欣慰点着头的样子像是个看着儿子成才的老母亲。

“艾妮塞今天不太舒服。”

他们一起进屋,伊以问,“那你吃早饭了吗?”

“嗯。”

伊以上楼,想往书房走,林瑾晨说,“朝歌先生不在。有事出去了,过几天才会回来。”

“去哪里?”

“好像说是北京。”

“这样啊。”伊以有些失望地说,从书房往回走,经过了林瑾昱的房间,她停下了脚步。

“哥哥也不在。”

伊以拉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没有扑面而来的灰尘味道,艾妮塞每天都有打扫她的房间,她放下书包坐下,看见林瑾晨还站在门外,就说,“干嘛站着,进来啊。”

林瑾晨走进来,坐下来后没说话,目光落在对面的立轴上,那幅春潮带雨晚来急的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