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三(110)
一个小时后林瑾昱宣布会议结束，和竟曦时同时起身，两人朝门口走去，林瑾昱拉开门，竟曦时先走了出去，林瑾昱随后。
坐得离门最近的刘秘书伸长脖子目送着门外的人影消失，转过头来朝会议室里的兄弟姐妹们摆了摆手，如释重负地说，“走了走了。”
秘书们的作战状态立即解除，缓和了紧绷的神色，拍着胸口松了一口气，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捏肩捶腿伸懒腰。
“每次出席联合会议，我觉得自己都得老十岁。”女秘书严涓涓拍着自己的脸说。
“谁说不是，昨天晚上我整理资料到三点，各种杂数据分类做加减乘除，一桌子的草稿纸，觉得自己简直是再世陈景润。”刘秘书抱怨。
“然后你算出了12.33333333......”周秘书舌头不打结，“3”了半天。
“也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搞什么，林氏淳壹不都是自己家的嘛，还真要在乎谁多赚了点啊，身为夫妻有点有福同享的精神好不好？”王秘书趴在桌子上说。
“哎，我可是听说，Lin和我们竟总可是签了婚前财产公证的哦。”严涓涓左右看看说。
“你们这些女秘书就是八卦。”林氏方的何秘书说。
“而且，拜托，就算是做了婚前财产公证，根据我国婚姻法第三章 第十七条，夫妻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的生产、经营收益都归夫妻共同所有。”淳壹方的刘秘书说。
“记不记得上次大家见面，在景德酒店那次关于蓝海产业的讨论？”严涓涓说。
“记得记得，”林氏方的周秘书点头，“差点误伤友军，哈哈哈。”
其时正是长汀二十三年，秘书团们接到上级通知说要和个难缠棘手的对象开展合作，要他们拿出最切实可行（潜台词是占便宜最多）的方案来，可怜两边的秘书们，一通黑白颠倒焚膏继晷，见面那天从头到脚全副武装恨不得和敌人同归于尽，高跟鞋和皮鞋踩得大理石地砖嗒嗒作响，半身裙和黑西装渲染出杀气腾腾，结果一番唇枪舌剑中场休息坐下来喝茶润嗓时才知道大家是兄弟企业，或者更准确也更尴尬的说，是......夫妻企业。
明明应该是见了面拍肩搭背道声哥俩好问句吃没吃的和睦关系啊！这恨不得用各种数据把对方往死里整的局面是怎么回事？实在是不符合普通人的思考逻辑。不过上面的不松口，下面的秘书们也只好继续扮演死对头，其实在女秘书严涓涓的倡导下，从景德酒店一出来他们就迅速拉了个群，群名一股浓浓的八点档家庭剧的鸡毛味儿，曰，夫妻那些事儿，这自然也是严涓涓的手笔。
“你们说是不是他们想离婚了？”严涓涓又问。
“得了吧，”老周一脸不信，“那上次他俩一周年还弄得满城皆知，包下整个松鹤酒店，差不多煦城排得上号的企业都到了，整得跟明星发布会似的。”老周是东北人，一闲谈就管不住自己的口音。
“也是哦，”严涓涓一副花痴口吻，“一周年还上了煦城的大小报纸呢，不得不说这俩人拍照片真好看。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不过......”严涓涓忽然皱起眉，“我上次偶然听你们林氏的冯助理说起一句，其实Lin的初......”
这个时候有人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前一秒还在茶话会的秘书们马上坐正挺直，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严涓涓大着胆子回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是你啊，许秘书。”
许沐歌扬了扬从桌子底下拿出的文件，“我来拿个东西。”他笑得很亲切，眉眼弯弯的给人和煦的感觉，这也是他在淳壹女职员中间收获高人气的原因。他看了严涓涓一会儿，看得严涓涓几乎心神荡漾把持不住，然后他笑笑说，“工作问题还是到公司讨论比较好，说实话你们的群名实在太难听了，我记得多年前好像有部同名电视剧。”他用手里的文件拍了拍已经石化的严涓涓的肩，语气轻松，“先走啦。”
“不要以为这小子像他看上去那么好相处，”刚才还在嘻嘻哈哈的秘书们中忽然有人端正了神色，“他可是Lin的鹰犬，眼睛、牙齿、爪子，都很锋利。”
严涓涓抱着胳膊打了个寒颤。三十分钟后她在计程车上按了“群解散”的虚拟键。
许沐歌走进林瑾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一件事。”他对埋头工作的人说，“有人在调查瑾晨。”
林瑾昱的动作滞了一瞬，他抬起头，目光被镜片削去一层，透出来的只剩下让人看不清的柔和，这副金丝边眼镜他用了快两年了，“谁？”
“或许是海外的人，还不确定，但是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了，顾问们貌似已经知道了瑾晨在日本。”
林瑾昱想说些什么，电话突然响起，他接起，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机械地处理公务，“嗯，会晚一点，不用等我。”他挂断电话。
“是曦......竟总？”许沐歌问。
“嗯。”林瑾昱点了点头，取下眼镜放在桌上，五指缓缓收拢成拳，有些出神。
“老大你还是先回去吧。”许沐歌看了看表，听上去语气轻松，“都快七点了，也不能怪人催。虽然工作重要，但老大你毕竟是成家的人，瑾晨那边我会派人保护。”
林瑾昱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是。”
“什么？”
“我和曦时约了几位顾问在家里见面，讨论一些家族内部的事。”
所以，这不是八点档剧情，所谓商业联姻中，逾过无形合同先动心的一方以妻子的角色打电话催着丈夫从公司早些回来，这只不过是合作对象发来的一个提醒他应该按时出席的通知而已。
“你们......”许沐歌最终还是没说下去。
等到林瑾昱回到竟家的时候，顾问们已经离开了，书房里只有竟曦时一人。她从书桌上的文件里抬起目光看他一眼。
“被一点事绊住了。”他主动解释。
竟曦时把录音笔和一份文件交给他，“全部和重点，挑了时间看看吧，情况不容乐观。”
晚上他们各自洗完澡，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
奇怪也不奇怪的是，并没有分房睡，一张床，两条被子。床头亮着一盏橘黄的灯，灯光很稠打在脸上仿佛有质感。
“我想去趟日本。”林瑾昱突然说。
其实这样的事他不必向她汇报，一年以来大家已经磨合得很好，知道哪些是合作事宜哪些又是不宜过问，彼此尊重礼貌客气婚姻生活倒也不算太坏。起码每一个日子的开头和结尾都有人陪着，隔着一伸手就可以碰触的距离，也不怕没话可讲，家族谈完谈公司，每天一大堆事等着他们处理。甚至偶尔气氛融洽还可以像相识不久的朋友似的讲一讲当年各自的海外求学生活，读过的书去过的地方梦想过的职业，其实他们有很多有很多的共同点，相似的家庭相似的经历，应该和睦才对。只是心照不宣知道有块禁区不能碰，因此从来也没问过对方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一定是有的。
竟曦时从他偶尔的失神突然的止步，讲话到一半一瞬间如掐断电的机器人似的硬生生沉默，都可以得出肯定的答案。当然身边也会有很多窸窸窣窣的碎语，她装作没有听见，夜里静悄悄的时候睁着眼睛就会想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从旁人的闲言中，她大概得知他初归煦城，寄人篱下时同住的有个身份难明的女孩，不到二九年华，正是女孩子纯真无邪惹人喜爱的好时候，于是日久生情在一起成为理所当然的事，后来世事难料如何分开也成为竟曦时不想过问的事。
这么多年，曦时她一直一直往前走，过去的事，不想计较也无力计较。
“有事？”竟曦时轻声问了句。问完有些后悔，直接应一个“嗯”才比较符合她的身份。
“有些担心瑾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