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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三(10)

作者: 吕烟海 阅读记录

很快她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像朵花似的开在纸巾上,她扑上来抱住林瑾晨的肩膀,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大声说着一定不要忘了我啊千叶君,林瑾晨一边象征性地拍着她的背一边嗯嗯啊啊地敷衍着。

大概是实在太开心了太期待了吧,即使赤名在自己的怀里哭成了那样,从她家出来的时候还是把手揣在衣兜里在太阳下吹起了口哨,甚至还给明知道听不见的老爷爷说了下午好。

那几天他一直在等父亲来接他,等到有点得意忘形,结果当头棒喝。

本来一直用那封信只是个恶作剧的想法自欺欺人地来安慰自己,结果哥哥出现了,本应该正在哈佛念书的哥哥穿着黑色的长风衣拎着一只行李箱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身边没有父亲。

林瑾晨被千叶惠美送出门口,惠美阿姨红着眼睛蹲在他面前理了理他盖住眼睛的长刘海,说,不管怎样都要做个坚强的人啊,凉代。林瑾晨背着自己的书包朝哥哥走去,两只手捏得很紧。哥哥想帮他拿书包,他拒绝了,哥哥要来拉他的手,他递给了哥哥一只捏得骨节发白的小拳头,哥哥没说什么,用宽大的手掌包住了他的小拳头。

在飞机上睡一觉醒来外面已经完全地黑掉了,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趴在哥哥的腿上,他偏头去看哥哥,哥哥也正看着自己,他知道哥哥一直是个很英俊的大男孩,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认出的那种,可是现在的哥哥,刘海快要盖住眼睛,微微绷着的嘴唇的线条,目光里像是有盐粒——

真是硌人的悲伤呐。

于是他开口,声音像是融雪,“ねえお兄ちゃん、お父さんさぁ.......”

晚上十一点,飞机降落在煦城机场,他们走出机场,早有人等候多时。

一身西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替他们拉开车门,“林先生,我是朝歌先生的助理,Stan。”

车子行驶在机场高速上,巨大的岑寂笼罩住整片天地,没有人说话。林瑾晨偏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车子朝市区飞驰,景物便被撕扯掉了形状,越是接近这个中国的经济龙头,林瑾晨就觉得自己越是喘不过气来。

哥哥,爸爸他.......

第7章 初见

“再睡真的会迟到的,伊以。”宁来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伊以踢掉被子,在榻榻米上打了几个滚,把睡意完全滚落后,她坐起来,穿着睡衣去卫生间洗漱。刷完牙后对着镜子发了几秒的呆,犹豫着刘海到底有没有洗的必要,宁来催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伊以,不要挨时间了。”

伊以从洗漱台上方的小格子里拿出一只长发卡,把整片刘海都给夹了上去,再把手腕上的发圈取下来,随手扎了个低马尾。

宁来看见伊以从洗手间出来,就说,“赶快回房间换衣服,然后下楼吃早饭。”

伊以花了半分钟穿上衬衣百褶裙,拿着外套下楼了。这个时间点坐在餐桌旁吃早饭的只有她一个,宁来的早饭在厨房就解决了,王朝歌的早饭是送进房间里。伊以曾给宁来说自己的愿望就是有一天也可以像朝歌先生那样坐在床上吃早饭。

她的早饭是烤面包片配煎蛋加牛奶,曾经宁来给她准备了水果沙拉,可是她发现早上吃水果很容易肚子疼,于是水果沙拉就改到了晚上。正嚼着面包片,伊以看见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Stan,”伊以惊讶,“这么早?”

Stan拉开一把椅子在伊以对面坐下,“朝歌先生让我办点事。”

宁来从厨房走出来问,“要吃早饭么?”

Stan双手合十,朝她笑,“拜托!”宁来转身进了厨房。

Stan的母亲是法国人,长得也十分浪漫,瘦削的苍白的脸,金色的柔软的发,整个人像衣架子似的把一身西装撑得恰到好处,风情十足,他问伊以,“怎么还不去上学?”

伊以嚼着面包片说,“别催,马上就去了。”

宁来把做好的早饭端到Stan面前,转过脸对伊以说,“告诉过你嘴里包着食物就不要说话。”

伊以朝Stan做了个鬼脸,咽下面包,一口气喝完整杯牛奶,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对他们说,“我走啦。”说完就背着书包出了门。

“感觉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啊。”Stan看着那个背影笑。

“可不是?”宁来说,“总也长不大的样子。”

学校的第三节 课是手工课。虽然高三时候还有这样给学生们修身养性的课着实有一丝诡异,但是因为有三个科目已经结束了考试,课表里只剩下语数外,学校一天八节课实在用不完,打着素质教育国际化的旗号自然也不好语数外科科连堂,于是就多了手工课这一类用来彰显煦商附中特色教育走在时代前列的课程。于是高中最后一年的伊以她们,不像高考改革前的那些学生苦逼兮兮压力山大,反而优哉游哉岁月静好,她们从编花篮学到织毛衣,伊以觉得自己就算被送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也可以在沿海工厂找到一份工作活下去。尽管金在硕曾经拿着伊以在课堂上织的一条围巾左看右看几番思量后提出疑问,“你这是织的一条丝瓜瓤吗?”江漫织了一副手套,黑白相间,上面撒着蓝色的五角星图案,金在硕和伊以为了争夺这副手套从高三一班的教室打到学校操场,最后石头剪刀布打成平局一人一只。

手工课的老师教完教学内容就让学生们自己练习,课堂纪律并不是很严,反正教他们织毛衣的老师一看就是个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被浸泡得幸福满满的家庭主妇,自然也不会像那些专业老师似的威风凛凛杀气满满。金在硕把伊以旁边的那个小胖子赶到了自己的座位,坐在了伊以的旁边。

“又在织丝瓜瓤?”金在硕上来就讨打。

伊以很认真地跟着江漫的动作学,“我在让江漫教我织手套好不好?我可不愿一直都只有一只手套,冬天就要来了。”金在硕刚想说顺带给我织一只,伊以就像能洞察人心似的转过头来朝他嘻嘻一笑,“没门。”

金在硕一边说着“你丫头还真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一边伸出手想去揉伊以的脑袋,快要得手时他忽然停住了,嘴角抽了抽:“伊以,又没洗头对吧?”

伊以摸了摸别在脑袋上的那只长发卡,“有那么明显么?三天而已啊。”

金在硕十分嫌弃地用两个指头拈起她的一缕头发,“就伊以你而言,戴发卡是因为没洗头,戴帽子也是因为没洗头。”

伊以把那缕头发从金在硕指间夺回来,恶狠狠地看着他,“不准说出去!”

下午放学骑车经过那座竖琴般的江上大桥时,伊以听见有人叫她,回头,背着画板的叶微尘骑着车追上来,两人并行。

“你还没开学啊?”伊以问,叶微尘如今在煦城商学院念书,开学就大二了。

“艺术系嘛,抓得又不紧。”叶微尘骑车的时候弓着背,蝴蝶骨在黑色的T恤下突出好看的形状。

“到商学院念艺术的全世界也就你一个了吧。”

“瞎说,我们高中班有个女生,毕业后到南航念日语,有魄力吧?”

叶微尘对经济生意什么的的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从小就爱画画,漫画油画水彩画什么都画,中国画西方画样样都学,他说全通的好处是高可以成为艺术大师死后遗作被挂在卢浮宫里供后人瞻仰,低可以开个画画培训班一个小时两百块起码不会饿死自己。叶微尘的老爸叶泓正对儿子的梦想嗤之以鼻,按照叶老爹的设想,叶微尘先是在煦商学经济念完本科,然后到自家的公司微格练手两年,再给送去哈佛的商学院深造两年。叶泓正读书并不多,不像他的其他三个兄弟,经济政治艺术什么都能说得上两嘴,以前盛荣还在林君则还没走的时候,他们四兄弟被老师王朝歌带着参观老先生的私人收藏,另三个看着一幅破画就可以滔滔不绝说上三个小时,从时代背景讲到艺术手法再说到主旨意义,叶泓正就在那儿干杵着,插不进话,摸着自己手上的老茧,挨着时光。最终老师王朝歌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阿正你出去端几杯水进来给我们喝,叶泓正如蒙大赦脚下生风跑出老师的私人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