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平淡淡兜兜转转(16)

聊了几句后两个人便开始沉默了。

在两人长长的沉默间隙，他想起有次暑假他爸因为一些误会把他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她刚睡下没多久就被他一通电话叫来了这里，他埋头吃着面却什么都不说，她了解他这个人很少主动提起心事，便问是不是家里电饭锅坏了，吃不到饭所以很生气，他没搭话，她沉默了一会，忽然没头没脑地说给他讲个好笑的事情，说上小学的时候，有天早上一只袜子不见了，她没放在心上然后换了一双就去上学了，做广播操的时候她踏步踏得超认真的，后来那只袜子从裤脚管里掉出来了，被后排的小男孩捡到交给失物认领处了。他问了句哪里好笑，她尴尬地说她也觉得不好笑。她歪着脑袋探了过去，距离很近，他问干吗，她忽然对着他的脸啄了一下，他转过头去看着她，她一脸从容的笑容。

她现在好像不会那样笑了。

她随便吃了几口，起身说了句“先走了”，然后离开了。他也跟了出去，看着她的背影，想着自己跑来这里打球不就是为了万一可以遇到她吗。

“张陆。”，他叫住了她。

她转过身去看着他。

“别再喝酒了。”，他说。

她愣了几秒，说：“好。”

她走了，走过一个个路灯，这个单薄的身影对他来说还是很熟悉。

她陪他剪过头发也淋过雨。有次夏天两人玩游戏她输了，他罚她戴毛线帽，她还真的戴了，还说他这么冷淡的人难得开这种玩笑，当然要配合了。有时她一个人路过水果摊，看见长得很奇怪的陌生水果，会在约会中途突然想起来并拿出来给他见识见识。还有大二的时候她突然不吃泡面了，说泡面的防腐剂要很久很久才能被人体分解，再吃下去感觉自己会死的，他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谣言，她还担心他的寿命也少了。

其实她给他说过很多好笑的事情，也聊过很多共鸣很深的话题，只是他都没记在心上，他把她所做的一切都看作了平常，现在回想起来却发现，她所付出的点点滴滴都渗透在了他的世界里。

第 13 章

几天后的夜晚，她提着一袋资料一个转弯碰见了他和那个女同事，他们走在前面，步伐很快没发现她，她无意要跟着，但也是去车站。

她看着他们的背影，想着原来和他走在一起看上去是这样的画面。她放慢了速度，好和他们拉开距离。李奕辰说她其实并不坚强，只是她太会装了，她说她只是比较容易妥协而且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和方芮怡刚上车，司机师傅看了一眼后视镜说道：“小姑娘真作孽，现在送外卖的到处乱开。”

他刷完卡抬头看了一眼，后面还有位置。窗边几个老年人都转头看向了同一个地方，他也朝窗外瞄了一眼，看见她正蹲在路边捡着散落了一地的纸张。

车要开了，她被脱离了视线。

他忽然朝前门跑去，让师傅停一下，他被师傅骂了几句，但还是让他下了车。

他跑了过去，蹲下身去快速地捡起她的纸张，他发现她小腿侧边擦破了皮，半个巴掌大的伤口。

她起身说了句谢谢，带着一些紧张，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你还在公司吗？我在车站，可不可以来帮个忙。”

她挂了电话后便走去座椅那边坐下，假装忙着看手机，并不想和他产生交集。他也转身走了，什么话都没留下。

她看了眼伤口，渗着血也粘着一些尘土，她动了一下腿，倒也没觉得很痛。

她等着公车，对着路边的树丛放空，和他有关的一切她都不会去思考了。

一个身影忽然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抬头看了一眼，他怎么又回来了。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蹲了下去，轻轻抓着她的小腿看了看，然后用水冲洗着她的伤口。他什么话也没说，他不知道能说什么，但他也没法放任不管，他总会像是习惯一样地向她跑去。

她悄悄探头看了一眼伤口，眼泪滴落在膝盖上滑了下去，她立刻直起身来怕他发现。

“怎么了？”，他知道她在哭。

她嗖了一下鼻子说：“只是觉得倒霉。”

“以后走路多留意周围。”，他说。

她用手遮住了鼻子和嘴巴，把眼睛以下都遮了起来，怕脸上的泪水太多会吓到他。她想问他，可不可以收起那些不经意又很多余的体贴，得不到的东西总在眼前晃会让人很绝望。可她又很想向他坦白，坦白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感受。

“如果说”，她问他，“如果说我没办法忘记一段感情，保持距离会不会比较好。”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又继续用碘酒擦着她的伤口。

“可以，如果这样你会觉得好受一点。”，他说。

“可以”两个字让她想通了他的态度，每次面临这种问题他都不会回头，他只会顺着她的话走下去，所以她才没有信心拉住他。

她笑了笑说道：“明天一早要去美国了，这次可以待很久，这样的距离应该够了吧。”

他没有回答，而是留下了一句“没什么事就先走了”，然后离开了这里。

她抽泣着，他倒是一点希望都不留，现在她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地去往另个地方了。

他看着飞机划过天空，这个月里她就像这架飞机从他的视线里直直地消失了。他和她认识这么久了，刻骨铭心的经历不多，也并不轰轰烈烈，却一直都难说分开，而她现在真的走了，他才忽然被风吹醒。

他在公司附近的商场里遇见了她大学时候的室友，乔伊毕业后就结婚了，她把孩子交给了她的丈夫，坐到他的对面和他聊了起来。

看来大学时候的恋情很难经得起考验，大家问起的第一个问题总是他和她现在还在一起吗，他说分手了，乔伊一点都不惊讶，说他本来也用情不深，他问是吗。

乔伊告诉他，张陆大四出国的时候，她在寝室楼下看见他和一个小姑娘在一起，那个时候她就知道他们迟早要分手的。

他解释道那小姑娘和他没什么关系，是他室友的女朋友，那天那两个人吵了一架，女的喝多了，他室友让他帮忙把他女朋友送走。

乔伊愣了一下，和他道了歉，说她把他和那小姑娘拍下来发给张陆看了，让张陆误会他了。他说没事，张陆没有提起过这件事，可能对他并不在意。

乔伊告诉他，大三后半学期的时候，张陆经常待在寝室里闲得慌，她问她怎么不去约会，她说男朋友最近都和室友在一起打球打游戏，出去约会好像有点无聊。另个室友说了一句女生一闲下来就会作，一作男生就开始待不住了，张陆听了就开始给自己找很多事情做，出国可能也是这个原因。

他透了口气，说她从来都不会告诉他心里的感受，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乔伊说张陆也说过一样的话。

乔伊笑了笑，告诉他张陆这人太注重对方的想法了，初恋没经验，对感情都太尊重太小心了，就该把她在寝室里那些吃醋和受委屈的对话都录下来给他听的，他听了会笑死的。

乔伊回忆说有次张陆捂着半边脸回来，告诉她自己被女生打了，电视剧里的剧情发生了，乔伊问怎么了，她说自己把别人的意中人抢了，乔伊问她然后呢，她说然后她就高高兴兴地跑回来了。还有张陆回国那天，一个人拖着两个行李箱走了一路，还自己满头大汗地搬上来了，她们问她男朋友去哪了，她说男朋友正和小妹妹在湖边说说笑笑呢。她让她们待会先去吃饭，她要去一趟湖边，室友问她是去问问清楚吗，她说不是，她去把男朋友推到湖里去。

他微微笑了笑，告诉乔伊张陆这次又出国了。乔伊说张陆一直都很上进，她觉得这样才配得上他。乔伊问他现在有交新的女朋友吗，他说没，不想。